六岁那年的夏天,你蹲在大院的槐树下捡花瓣,后脑勺忽然被人用弹弓打了一下。回头时,张极举着弹弓冲你做鬼脸,阳光晒得他额角冒汗,白背心卷到胸口,露出半截瘦得硌人的腰。“哭啊,你哭了我就把花瓣还你。”他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罐,里面装着你刚捡的粉色槐花瓣。
你没哭,抓起地上的土块就朝他扔过去,正好砸在他胳膊上。他愣了愣,像是没料到你会还手,随即跳起来追你,边跑边喊:“沈念你等着,我要告诉王奶奶你欺负人!”
那是你们“孽缘”的开端。张极像是认定了要跟你作对,小学时抢你的作业本画小乌龟,中学时在你自行车座上放毛毛虫,连你偷偷藏在书包里的情书(其实是写给数学老师的感谢信),都被他抢去当众念得阴阳怪气。
大院里的叔叔阿姨总打趣:“小极跟念念这是欢喜冤家呀,长大了肯定要凑一对。”你每次都红着脸反驳:“谁跟他冤家,他就是个没教养的混世魔王!”
张极就在旁边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伸手揉你头发:“怎么不是?我妈说了,我以后要娶你当媳妇儿。”
你气得跳脚,抓起书包就砸他,他也不躲,任由书包砸在背上,还故意夸张地喊:“哎哟,未来媳妇儿家暴啦!”
初中报到那天,你在分班名单上看到自己和他在同一个班,差点当场哭出来。他倒是乐不可支,大摇大摆走到你旁边的空位坐下,把书包往桌上一甩:“孽缘啊同桌,以后请多指教。”
整个初中三年,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混世魔王”的称号不是白来的。上课睡觉,下课翻墙去网吧,作业全靠抄你的,还美其名曰“同桌互助”。你被他连累着请了好几次家长,每次你妈都叹着气说:“小极这孩子就是皮,心肠不坏的。”
你却打心眼儿里瞧不上他。你坐在第一排认真听讲时,他在最后一排跟人打扑克;你捧着奖状上台领奖时,他在台下冲你吹口哨;你熬夜刷题时,他大概正在哪个游戏厅里厮杀。你们像是活在两个世界,唯一的交集,就是他变着法儿地“欺负”你。
高中分科,你选了文科,他选了理科,原以为能摆脱他,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看见他吊儿郎当地站在你们班门口,冲你挑眉:“听说文科班妹子多,我转过来混一混。”
后来才知道,是他爸托了关系,硬把他塞进了文科班,理由是“让念念多看着点他”。你气得去找班主任理论,班主任却拍着你肩膀说:“念念啊,你是班长,帮同学进步是应该的。”
于是你被迫开启了“带娃”模式。他上课睡觉,你用圆规戳他胳膊;他作业不交,你抱着作业本堵在他游戏厅门口;他跟人打架,你扯着他耳朵往办公室拽。他倒是乐在其中,被你拽着也不反抗,还笑嘻嘻地跟旁边人说:“看,我媳妇儿多关心我。”
“谁是你媳妇儿!”你每次都炸毛,却在他真的被请家长时,偷偷帮他编借口;在他被人堵在校门口时,拎着扫帚冲上去喊“老师来了”;在他发烧请假时,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笔记整理好,托同学带给了他。
高三那年,学习压力陡增,你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泡在题海里。张极不知从哪学来的“关心”,每天早上把热牛奶放在你桌洞里,晚自习后默默跟在你身后送你到巷口,甚至在你被难题困住时,笨拙地说:“要不……我请你吃烤串?吃了就有思路了。”
你第一次没拒绝。坐在路边摊的小马扎上,看着他熟练地给你烤鸡翅,刷上你喜欢的甜辣酱,忽然发现他好像长高了不少,肩膀也宽了,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得硌人的小男孩了。
“沈念,”他把烤好的鸡翅递给你,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