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生把吴海峰叫进诊室隔间时,脸上的表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肃。他先让吴海峰坐下,自己则拿着一份薄薄的检查报告,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敲了敲,语气沉重:“海峰,我先跟你张姐通过气了,有些事,你得有心理准备。”
吴海峰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攥了攥手心,强装镇定:“张医生,是不是我腿伤的问题?又严重了吗?”
“腿伤是小问题,养养就能好。”张医生摇了摇头,把检查报告推到他面前,“是你的心理检查报告。你仔细看看,我问你,你上中学的时候,是不是在下雨天摔过一次?挺严重的那种?后来参加工作前,搬家里的重物,是不是又摔了一跤,还撞到了头?”
吴海峰看着报告上“重度心理问题”几个加粗的字,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张医生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多年的记忆——中学那天下着瓢泼大雨,他为了赶去给生病的妈妈送药,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摔了个正着,膝盖磕破了一大块,手里的药也撒了一地,那天他坐在雨里哭了很久;大学毕业搬东西时,他踩着凳子够高处的箱子,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下来,后脑勺重重磕在茶几角上,当时晕了好一会儿,醒来后只觉得疼,没当回事。
“这些……跟心理问题有什么关系?”吴海峰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指尖冰凉,连拿报告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你这两次摔倒,表面上看是外伤,但其实给你留下了很深的心理创伤。”张医生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惋惜,“你后来是不是总在阴雨天觉得焦虑?搬东西时会不自觉地害怕高处?甚至有时候会突然觉得心慌、喘不过气?这些都是心理创伤引发的应激反应,你一直没在意,慢慢积累下来,就发展成了重度心理问题。”
吴海峰愣愣地点头,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突然涌上心头——每个阴雨天他都会失眠,总梦见自己在雨里摔得站不起来;上次帮吴轩搬书时,踩在小凳子上的瞬间,突然一阵眩晕,差点摔下来;还有开“暴脾气收容所”后,明明是帮别人疏导情绪,自己却经常在深夜里觉得疲惫不堪,甚至有过“活着真累”的念头。
“那……能治吗?”吴海峰抬起头,眼里满是慌乱,他想起还在上五年级的吴轩,想起身体不好的奶奶,想起那些关心他的朋友,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
张医生看着他的样子,语气放缓了些:“治疗肯定要治,但你这情况拖得太久了,已经影响到了身体机能。我说实话,你这状态……怕是活不久了。”
“活不久了……”吴海峰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眼前突然浮现出吴轩怼他时的模样,想起杨亦泽笑着叫他“海峰哥哥”,想起秋雅帮他整理收容所的资料,还有奶奶每次打电话时念叨的“注意身体”。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我知道这对你打击很大,但你也别太绝望。”张医生递给他一张纸巾,“现在开始积极治疗,配合心理疏导,再加上药物辅助,说不定能延缓病情。最重要的是,你得把心里的事说出来,别再自己憋着了——你总想着帮别人解决情绪问题,可你自己的情绪,谁来帮你疏导呢?”
吴海峰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心里五味杂陈。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暴脾气收容所”的守护者,能帮别人走出情绪的泥潭,却没想到自己早已深陷其中,甚至走到了“活不久了”的境地。他看着窗外的阳光,突然很想回家,想再给吴轩做一次可乐鸡翅,想跟奶奶好好聊聊天,想对秋雅和杨亦泽说声“谢谢”。
“我……我知道了。”吴海峰深吸一口气,把报告叠好放进兜里,“张医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积极治疗的,至少……我得看着轩轩长大。”
张医生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明天开始,我给你安排心理疏导,你也别再操心收容所的事了,先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好。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吴海峰走出诊室,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手里的检查报告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他掏出手机,想给吴轩打个电话,却又怕自己的声音泄露情绪。最后,他只是编辑了一条短信:“轩轩,哥今晚给你做可乐鸡翅,在家乖乖等我。”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吴海峰攥紧手机,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但他知道,剩下的日子里,他要好好活着,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那些他在乎的人——尤其是那个嘴硬心软、还等着他改造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