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雨总缠缠绵绵,把青石板路浸得发亮,连空气里都飘着化不开的潮湿。林夏撑着一把边缘有些磨损的黑伞,在巷子里绕了三圈,才终于找到同学口中那家藏在老房子里的“拾光书店”。书店的门面不大,木质门框上刷着浅棕色的漆,部分已经斑驳,露出底下的原木纹理,玻璃门上挂着一串铜铃,铃身被岁月磨得发亮,在她轻轻推门时,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像把巷口的湿冷气息都驱散了几分。
她原本是来买素描本的——美术课上老师要求画一组“老物件”主题的作品,她想找本封面有质感的素描本,可目光刚扫过柜台,就不由自主被角落的旧书堆勾住了。那堆书摞得不算高,大多是泛黄的文学类书籍,唯有最上层那本深蓝色封皮的书格外扎眼。封皮是硬壳的,边缘有些磨损,烫金的北斗七星纹样被岁月磨得发淡,却像裹着一层细碎的光,在昏暗的角落里静静躺着,莫名让她移不开眼。
林夏蹲下身,指尖刚要碰到书脊,就听见一道清冽的男声从书架后传来:“这本不卖。”
她猛地抬头,看见一个穿卡其色衬衫的男生从一摞天文杂志后探出头。他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间一块银色的旧机械表,表盘里嵌着小小的星盘图案,指针正缓慢而沉稳地转动着。男生手里捏着一支HB铅笔,指尖沾着淡淡的铅灰,头发是清爽的短发,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骨,眼神干净又带着点疏离。“这是店主爷爷的收藏,我周末过来帮他看店,只许客人翻开看看,不卖的。”他说着,从书架后走出来,脚步很轻,落在木地板上几乎没什么声音。
“可我小时候,也有本一模一样的《星图手册》。”林夏的声音轻得像雨丝,指尖悬在封面上没动,心里翻涌起一阵熟悉的悸动。她记得那本手册是外婆在她十岁生日时送的,封皮也是这样的深蓝色,烫金的北斗七星在灯光下会反光,她曾天天把它揣在书包里,翻到书页都起了卷边,可三年前搬家时,不知怎么就弄丢了,她找了好多地方,问过搬家公司,回旧居找过好几次,都没找到,没想到会在这家陌生的书店里看见同款。
男生挑了挑眉,把铅笔搁在旁边的杂志堆上,也蹲下身,和她平视:“这么巧?我叫江屿,在隔壁大学读天文系,周末常来帮店主爷爷看店。你呢?”
“林夏,隔壁中学的美术生,高二。”她终于还是没忍住,轻轻翻开了手册。书页是泛黄的道林纸,摸起来有粗糙的质感,翻动时发出“沙沙”的轻响。翻到第三页时,一张对折的手绘星图从纸页间簌簌落下,掉在她的手背上。她捡起星图,展开来看,纸上用蓝色和黄色的彩铅画着夏夜的星空,北斗七星被圈了出来,旁边还标注着几颗亮星的名字,背面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墨水有些晕开,却能看清内容:“2018年6月12日,织女星最亮的晚上,和阿柚约好一起看流星。”
江屿的目光突然顿住,他伸出手,指腹轻轻蹭过纸页上的折痕,动作格外轻柔,像是在触碰什么珍贵的东西,声音也比刚才低了些:“这是我画的。”
林夏的指尖猛地一颤,星图差点从手里滑落。她抬头看向江屿,发现他的眼神里带着点怀念,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不像是在说谎。“真的是你?”她追问着,心里的疑惑和惊讶搅在一起——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她弄丢的手册,和江屿的旧物,竟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江屿点点头,指尖落在星图上“阿柚”两个字上:“阿柚是我小时候的发小,我们住在同一条巷子里,她比我小一岁,总跟着我到处跑。2018年那时候,我刚从爷爷手里拿到这本手册,天天研究上面的星座,后来看到星历说6月12号织女星会特别亮,还可能有流星,就约了阿柚晚上在屋顶看。”他说着,嘴角轻轻弯了弯,像是想起了当时的场景,“那天我特意从家里偷拿了外婆做的桂花糕,还带了手电筒,结果等了半宿,只看到三颗流星,其中两颗还被云遮得严严实实,阿柚还笑我不靠谱。”
林夏听着,心里忽然软了下来。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拿着外婆送的手册,在院子里找星座,外婆会坐在藤椅上,给她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说星星能记住所有的约定。“后来呢?”她忍不住问,“你和阿柚还有联系吗?”
“她小学毕业就随父母去国外了,一开始还会视频,后来学业忙,联系就渐渐少了。”江屿的声音低了些,把星图轻轻夹回手册里,“这本手册是我那时候最宝贝的东西,后来搬家时收拾得太急,落在旧居的书架上,等我回去找时,房子已经租给别人了,我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没想到会被店主爷爷捡到。”
雨还在窗外下着,铜铃偶尔被风吹得轻轻作响。林夏看着手册上熟悉的封面,忽然觉得,这场梅雨季的偶遇,或许不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