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00:00 科研楼天台
中秋的月亮悬挂在城市的夜空，宛如被无菌纱布擦得锃亮的银盘，冷冽而无温度，却又散发着近乎刺眼的光芒。
苏沐双手撑在栏杆上，手中紧紧握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凌氏医院年度青年科研基金落选通知书》。那短短几行字体，犹如一把钝刀，将他的第一篇SCI——那个由凌辰亲手指导完成的“右室破裂ECMO支持下修补”病例报告——狠狠地拦腰斩断。
“样本量小”“缺乏对照组”“伦理描述模糊”……评审意见冷酷且精准，那一字一句敲击着他心房的声音，犹如手术刀背敲击托盘，一声声回荡在耳畔。
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带着夜露与消毒水混合的气息。
“落选了就在这儿吹风？”凌辰的声音低沉且平稳，在他耳边响起，“就不怕感冒影响明早的猪心实验？”
苏沐没回头，只是将通知书揉成一团，攥得指节发白：“我只是……觉得自己拖你后腿了。”
凌辰没有回应，只是伸手抽走那团纸，展开，借着月光一行一行读完，然后——
嘶。
纸张被撕成两半，再对折，再撕，直至变成无法拼合的碎片。
“评审是对的。”他的声音冷静依旧，“样本量小，缺乏对照，伦理模糊——但问题不在你，而在我。”
苏沐愕然抬眼。
“我让你只报单中心病例，是因为我的私心——”凌辰顿了顿，目光移向他，“想把第一作者留给你。”
月光之下，男人的眼底一片坦诚，像是突然被剥开胸骨，所有保护壳全部撤离，露出鲜红跳动的心室。
“凌辰……”苏沐声音有些嘶哑，“你没必要——”
“有必要。”凌辰打断道，“我想让你站在我肩上，看到更远的地方。”
二 08:30 技能中心
翌日清晨，技能中心弥漫着淡淡的甲醛和猪心血腥气息。
实验台上，一排离体猪心连接Langendorff灌流系统，冠状动脉内注入含氧K-H液。心肌在镜头下有节奏地舒张、收缩，像放大的红色行星缓缓运行。
这一天，他们要迎接一项全新的挑战——“经导管三尖瓣环带瓣人工腱索植入”动物模型。这项技术在国内尚属空白，国际上也只有零星报道。
“右房入路，经三尖瓣隔瓣穿刺，人工腱索固定在前乳头肌基底。”凌辰用手指着3D打印的猪心模型，语气冷静，“难点在于腱索长度计算误差需小于0.5mm，否则会引发瓣叶脱垂或受限。”
苏沐拿起持针器夹住1-0聚丙烯线，带垫片，第一针穿过隔瓣游离缘，出针——
“角度太大，再垂直15°。”凌辰伸手覆住他的手背，微微调整，“像缝自己心脏一样，别抖。”
两人的指尖相触，温度交换如同两条吻合的血管瞬间完成侧-侧吻合。
苏沐深吸一口气，第二针稳稳穿过，人工腱索固定好，长度测量显示18.5mm，误差仅0.2mm——完美至极。
“很好。”凌辰抬眼，目光穿透护目镜直直钉进他的瞳孔，“继续，你独立操作。”
三 14:00 导管室
动物被转移到导管室，X光透视下猪心三尖瓣环清晰可见。
“送入25mm输送系统。”凌辰报数，声音依旧冷静，“你主刀，我当助手。”
苏沐一愣：“我？”
“你。”凌辰确认，“从今天开始，所有创新手术都由你主刀，我做第一助手。”
一句简单的话，却仿佛把整把手术刀递到他手里，同时把他推向悬崖边缘。
导管经右股静脉插入，透视下穿过三尖瓣口，送至前乳头肌基底。苏沐握导管的手微微发抖时，听见凌辰贴近耳后的低语：
“针尖垂直进入，角度30°，出针要快——就像吻过皮肤即刻离开。”
吻过……皮肤。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手指奇迹般稳定下来。
人工腱索释放成功，长度为18.3mm，在透视下瓣叶对合良好，无反流现象。
“成功。”凌辰的声音极轻，却让整个导管室的人都悄悄松了口气，“继续，记录所有数据。”
四 19:00 科研例会
夜幕降临，科研例会按时召开。
凌辰站在投影前，声音依然保持冷静：“我们提出了一项全新的多中心注册研究计划——‘ECMO支持下右室破裂修补与三尖瓣人工腱索植入’。计划纳入12家中心，共计240例患者。主要终点为30天死亡率；次要终点包括右室功能恢复、ECMO撤机时间、瓣叶对合指数。”
他点击鼠标，屏幕上跳出研究流程图，时间轴清楚可见，统计学方法严谨，伦理审查也已提交。
周维清——科研委员会主席——推了推眼镜：“样本量计算依据？”
“基于前期单中心60例数据，30天死亡率为6.7%，预期新术式降至3%。α=0.05，power=80%，得出n=240。”苏沐站起来，声音稳健得令人惊讶，“伦理审查已通过，各中心均已签订合作协议。”
他的目光扫过会场，最后落在凌辰身上——男人靠在椅背上，指尖轻敲桌面，银戒在灯光下闪了一下，如同给某种无形的契约盖上了印章。
“很好。”周维清点头，“项目批准，启动资金——500万。”
五 22:30 天台再聚
夜晚再度降临，科研楼天台上。
苏沐趴在栏杆上，手里攥着一份新的《基金中标通知书》。短短几行字，仿佛一束强光照射眼眶，使他不禁发热。
凌辰走过来，递给他一罐冰啤酒，拉环“咔哒”一声响起，宛如手术刀背轻敲托盘。
“拿到第一笔科研经费是什么感觉？”
“像——”苏沐喝了一口，冰汽刺激味蕾，“像第一次独立完成右室修补，心脏在我手下重新跳动。”
凌辰侧头看他，月光下，男人眼底一片柔软：“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写更多文章，做更多实验，”苏沐声音渐低，“然后——站在你肩上，看见更远的地方。”
凌辰默不作声，伸手覆上他的后颈，微微用力将他拉近。
“苏_CHK沐，”他声音沙哑只剩气音，“你已经比我走得更远。”
六 00:00 宿舍走廊
凌晨时分，宿舍走廊空无一人。感应灯一盏接一盏点亮，仿佛被心跳激活的心电图。
凌辰将苏沐抵在门板上，指尖挑开他的白大褂领口，露出锁骨下方淡青色的血管。
“这里，”他低头吻落在颈动脉搏动处，“今天导管操作时，你的脉搏是每分钟120次。”
苏沐呼吸停滞，手指插入男人发间，声音颤抖：“你数的？”
“我数的。”凌辰声音低哑，“从穿刺到释放，每一次都数。”
他抬眼，视线穿越黑暗直直钉入苏沐瞳孔：“下次，换我数自己的。”
七 00:30 床畔
黑暗中，两条身影交织，如同两条吻合的血管瞬间完成端-端吻合。
凌辰的吻落在苏沐胸口，舌尖滑过锁骨下淡青色的血管，仿佛确认穿刺点是否精准。
“苏沐，”他的声音沙哑只剩气音，“明天，你主刀，我当助手。”
“好。”苏沐喘息着，手指插进男人发间，“后天也是我主刀，你当助手。”
“大后天——”
“大后天，”苏沐抬头吻住他，“我们一起主刀，一起当助手。”
黑暗中，两颗心跳渐渐重叠，如同被同一台ECMO串联起来的两个循环——
你泵出我的血，我回流你的氧，
彼此依赖，彼此成全，
直到世界的尽头。
八 07:30 技能中心再晨
次日清晨，技能中心。
苏沐站在操作台主位，凌辰则站在左侧充当第一助手。
离体猪心再次跳动，Langendorff液在管道里汩汩流淌，仿佛一条被重新开通的冠状动脉。
“开始。”苏沐的声音冷静，“三尖瓣人工腱索植入，第240例——”
他顿了顿，抬眼与凌辰对视：
“也是第一例，我们并肩主刀。”
凌辰点了点头，银戒在灯光下一闪，仿佛给某种新生的契约盖上了印章。
针尖穿过瓣叶，出针，打结——
人工腱索固定，长度18.2mm，误差仅为0.1mm——
完美。
九 后记邮件
深夜十一点，苏沐收到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L.Chen
主题：第一作者
内容只有一行：
「下一篇SCI，你第一作者，我最后。——永远。」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耳膜深处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心跳——
不是他的，也不是凌辰的，
而是某种新生的、共同缝合的节律——
如两条吻合的血管，
在瞬间完成端-端吻合，
从此，
一起跳动，
一起呼吸，
一起——
走向更远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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