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慢啊！”

大街上，伊乐和华乐正应接不暇地欣赏着街边小贩车摊子上面挂着的琳琅满目的小商品。伊乐时不时叉着腰站在小车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街边小吃的每一步做法；华乐双手插在牛仔外套口袋里，染成闷青色的发尾随着跺脚动作扫过肩头。她脚上那双限量款运动鞋的荧光绿勾边在朝阳下闪闪发亮，身后商铺的 LED 屏正循环播放着新年促销广告，红金色的光斑在她身上跳着碎步舞。

“咱们早餐就去那家店吧，”雾鸦指了指不远处几人面前的早餐店，“我最爱吃的就是那家店的灌汤小笼包，一笼五个，恰到好处。”

“那也好，正好改善改善伙食。”德雷格兰挠了挠头发，“也不知道吃习惯了地狱料理，咱们的味觉还和正常人一不一样？”

“你说什么？！”伊乐一把揪住德雷格兰的耳朵，“都是包子吧，我怎么可能做得比人家差呢？！”

“再磨蹭下去，网红奶茶店的第二杯半价都要结束了。” 华乐朝妹妹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视线却不由自主黏在伊乐手里的棉花糖上。那团粉白色的糖云被做成独角兽形状，塑料小棍上还缠着亮晶晶的糖纸，引得路过的小朋友频频回头。伊乐赶紧把手里的棉花糖藏到背后。

“嘿，嘿嘿....”

新年初一的大街上来往的人流络绎不绝。德雷格兰斜倚在商场外的金属栏杆上，蓝色风衣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极具设计感的冰霜花纹T恤衫。他指尖转着枚银色打火机，目光越过川流不息的车河，落在对面小吃街蒸腾的热气里。“雾鸦去买章鱼小丸子了，”他忽然开口，“据说加了墨鱼汁的限定款，今天卖完就下架。”

“没想到雾鸦也有当老好人的时候。”华乐隐隐约约站在德雷格兰身后。

华乐的眼珠微微转了转。雾鸦在她的心中几乎形成了刻板印象：凡事不关己，必定不会出手帮助的个人主义形象。也许是自己对人的印象总是会刻板化吧——华乐摇了摇头，也许，真的该改变一些看法了。

正想着，雾鸦已经抱着纸筒从人群里钻出来。他的连帽卫衣帽子歪在一边，露出那时髦的蓝牙耳机，把装着小丸子的纸盒往华乐怀里一塞，自己先抓起一颗吹了吹：“你们快吃，刚熟的，青芥好像多加了。”华乐咬下半个小丸子，章鱼爪的弹牙混着海苔的鲜脆在舌尖炸开。她正要夸这芥末够劲，却见伊乐正伸长脖子往巷口望，那双总是亮晶晶的杏眼此刻瞪得溜圆。

“看什么呢？”德雷格兰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疑惑，仿佛在看一个三岁小孩子。

“那边......在打架？”

“大过年的怎么可能有人打架啊？”德雷格兰强行把伊乐的身子扶正。“就算真的打起来，我们也不要去凑无聊的热闹。”

不过显然，德雷格兰的话并没有任何威慑力。尽管两人听得清清楚楚，伊乐和华乐仍然去做吃瓜群众，一股脑挤进凑热闹的人群中。

“真是的....”德雷格兰无奈地摆了摆手，“雾鸦，你去看着那两个人吧，这两个人保不准能干出什么事来。”

“那你呢？”

“哦，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街角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的怒骂声已经盖过了沿街的电子鞭炮声，像根刺扎进热闹的新年氛围里。当看见人群中央的场面时，雾鸦瞬间敛了笑，伸手把伊乐往身后拨了拨，连帽衫的抽绳被他拉得紧了些：“站我后头，别往前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关节紧紧握着刀柄“咔咔”作响。

那居然是个牛头人。

两米来高的身躯蜷缩在垃圾桶旁，灰褐色的衣服上沾满了污泥和暗红血渍。他左边的角断了半截，断裂处凝结着黑紫色的血痂，三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正用钢管猛烈地抽打他的脊背，其中留着寸头的家伙嘴里骂骂咧咧。“住手！”华乐的声音清亮得像敲玻璃杯，她不知何时已经挤到最前面，牛仔外套在一众深色衣服里格外显眼。寸头男转过身，脸上的刀疤跟着狞笑扭动“哪来的臭丫头，也敢管老子的事？”钢管带着风声挥过来，带着要把人打趴下的狠劲。

“咻————！！！”

寸头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钢管竟已经整整齐齐地被切成了两截！！另一端的钢管营生掉在地上，传来清脆的金属回音。看着钢管平整的切口，寸头顿时出了一身汗。

“大年初一就动私刑，是想让派出所的年夜饭加个菜？”

雾鸦趁机绕到牛头人身后，手腕翻转间掏出防狼喷雾精准喷在三个男人脸上。随着几声惨叫，那伙人捂着眼睛蹲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欺负个受伤的，算什么能耐？” 雾鸦踹开滚到脚边的钢管，语气里满是不屑。不料这时一个蓝色风衣的人影突然在伊乐和华乐身后冒了出来，

“哇啊啊啊！！！！”

伊乐和华乐被突然出现的德雷格兰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就——”

“没什么，只是感觉要发生些不好的事.....”德雷格兰搓了搓下巴，“雾鸦呢？”

伊乐指了指人群中央，“在那边劝架呢。”

“啊？！”

德雷格兰还正纳闷雾鸦今天是怎么了，就听见人群中间传来雾鸦的大喊：

“德雷格兰！！快把他抬走！....努克快不行了！！”

“什么？！”

德雷格兰踉踉跄跄地挤进人群，看着几个凶神恶煞狼狈地窜出人堆，德雷格兰快步走过去，定睛一看——

“怎么是——”

“他是……”伊乐的声音有点发颤。

牛头人艰难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里布满血丝。他想扯出个笑容，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冷气：“你们来得……真及时啊。”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铁门轴，锈的几乎要掉了渣。

“对.....是之前我在暮色世界时候帮我磨刀的那个....努克！”华乐愣住了，“可是......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一旁的德雷格兰默不作声。良久，他终于开了口：

“带他去医院！”

“看来你们两个今天上午的行程算是泡汤了。”雾鸦一面和德雷格兰将努克台上刚刚干到的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抬下来的担架上，一面对伊乐，华乐两人说。“先把他送到医院吧。”伊乐还在关心着努克的伤势，而伊乐却沉思了起来。

“只有人类才能通过盖亚守护者的传送门来到现世世界的....牛头人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不可能...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雾鸦的视线再次扫到德雷格兰那张绷着表情的脸上。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德雷格兰一定知道些什么。雾鸦想。

德雷格兰叹了口气，远离了人群。

.............

医院的感应门“嗡嗡”地开了，四人慢慢从医院门里走了出来。德雷格兰抬头望向天空，阳光穿过商场的玻璃幕墙洒下来，在地上拼出彩色的光斑。“大年初一的，” 他轻声说，像是在跟自己对话，“总会好起来的。”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互相追逐的小孩身上，嘴角悄悄勾起一点弧度。雾鸦忽然拍了拍手，脸上又挂上惯常的笑：“行了，别耷拉着脸了。奶茶店赶不上，去喝星巴克？我请你们喝新款的桃花拿铁。”

听了这话，伊乐立刻欢呼起来，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还要吃提拉米苏！上次看到宣传图超想吃的！” 她拉着华乐的手往前跑，帆布鞋踩在地上啪嗒啪嗒响。华乐被拽得一个踉跄，却忍不住笑出声：“你啊，简直是个吃货。”她回头看了眼德雷格兰和雾鸦，眼里盛着暖暖的光。

“现在快中午了，咱们还是去找家店吃个午饭吧。”雾鸦习惯性摸了摸口袋，突然，他的表情凝固了。

“坏了，钱包.....刚刚可能在人堆里挤的时候掉下去了....”

“啊？”伊乐瞪大了眼睛，“你这人怎么比我还含糊，居然还丢钱包？”

“别那么多话了，赶紧回去找找吧。”雾鸦双手不安分地揣了揣兜，“虽然里面没多少钱，但是又我们四人今天去TSL发明展的入场券。”

“在场那么多人，钱包估计早就被人顺走了呢....”德雷格兰沉思着说。雾鸦也明显感觉到——德雷格兰自始至终都在有意回避关于TSL集团的事。

伊乐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已经拽着华乐往回跑：“刚刚商场的工作人员说不定会捡到！我刚才还看见那里有监控呢！”

德雷格兰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风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时露出锁屏壁纸 —— 是个穿着深灰色风衣，戴着帽子的中年男人，和一旁的自己——男人胸前的工牌上印着TSL的标志。

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这里有工作人员！”

色马甲的小伙子整理了衣服，听完华乐的描述后摇了摇头：“没收到失物呢，不过我可以帮你查监控。”他调出后台录像，画面里雾鸦确实在人群里穿行时，钱包从口袋滑了出来，掉在了融化了一半的雪水上，“你看，被个穿棕色大衣的安保捡走了，去那边的保安亭拿回来就好了。”

雾鸦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去拿回来，下午两点的发明展还是绰绰有余赶得上的。”

雾鸦翻着钱包从保安亭里走了出来。

“......”

德雷格兰的目光落在入场券上。“我就不去了，你们三个去吧。”

“为什么啊？” 伊乐愣了一下“你不是挺喜欢凑热闹的吗？再说，你不和我们一起？”他偏头躲开伊乐的视线，声音有些干涩，“突然想起还有事。”口袋里的手机又在震动，这次他直接按灭了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