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雨浩的手按上唐三玄玉手的瞬间,
来自万年后的魂导器知识,
悄然铸就了跨越时空的冰霜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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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丁学院工坊。
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金属熔炼的焦糊味、煤炭燃烧的呛人烟味,以及汗水滴落在灼热铁砧上瞬间蒸发的酸腥。巨大的锻炉如同咆哮的巨兽腹腔,赤红的火舌舔舐着黑暗,将整个工坊映照得明灭不定。叮叮当当的铁锤敲击声、风箱沉重的喘息声、学徒们粗重的喘气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副充满原始力量却又焦躁忙碌的景象。
空气燥热得让人喉咙发干,但工坊一角的气氛,却比别处更加凝滞,几乎要冻结起来。
“废物!又废了!”
一声粗暴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响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负责指导学徒的铁匠老师傅,一个胳膊比寻常人大腿还粗、满脸络腮胡被火星燎得卷曲的中年壮汉,恨铁不成钢地一把抢过唐三手中那块刚刚结束锻打、通体暗红的铁胚,看也不看,就狠狠砸进了旁边盛满清水的冷却槽里!
嗤——!
剧烈的声响伴随着大片蒸腾的白雾猛然爆开,瞬间笼罩了那一小片区域。
“第十块了!唐三!你小子今天脑子被门夹了?还是紫极魔瞳练到眼睛瞎了?”老师傅的吐沫星子几乎喷到唐三脸上,手指恨恨点着冷却槽,“寒铁!这是最难伺候的寒铁!告诉你多少次了?锻打最后一刻,温度、力度、入水角度,差一丝都不行!必须瞬间激冷才能定型出最好的韧性!你看看你锻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软得像坨泥!之前的灵气呢?老子还指望你能出息点,你就给我看这个?”
白雾缓缓散去,露出冷却槽底部那块铁胚的真容——颜色灰暗,表面粗糙,甚至有些扭曲,毫无寒铁应有的那种内敛的银灰色光泽和细腻质感。周围几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学徒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嗤笑声,交头接耳,目光中带着幸灾乐祸。他们早就对这个平时表现远超常人、深受大师青睐的“天才”心存嫉妒,此刻见他接连吃瘪,自然是乐见其成。
唐三站在原地,清秀的脸上沾满了煤灰和汗渍,嘴唇紧紧抿着,平日里温润平和的眼眸里,此刻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困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那双修炼玄玉手后本该莹白如玉、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微微有些颤抖。
他已经在这里耗了整整一个下午。
从目睹父亲那近乎酷刑的疗伤方式,到发现铁砧上黑暗腐蚀痕迹的惊骇,再到听闻父亲对王冬那“撑不过三次”的冰冷断言……无数纷乱嘈杂的念头和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冲撞,如同沸腾的开水,根本无法平静。王冬手臂上那可怕的金色裂纹、霍雨浩胸口搏动的黑暗刻印、父亲冷漠的眼神、地上被腐蚀的坑洞、那枚刻着九头蝙蝠的铜牌……这一切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迫切地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这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混乱思绪。打铁,这本是他最熟悉、最能让他心静的事情,可今天,那双能完美施展唐门绝技的手,却像是失去了灵魂。注意力无法集中,紫极魔瞳看不透锻材内部最细微的应力变化,玄玉手感受不到锤击反馈回来的最佳力道,甚至连听声辨位的技巧都失了准头。
心乱了,手下自然就没了章法。
老师傅的斥责和周围的嘲笑像针一样刺着他,但他更多的是一种对自身失控的无力感。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些杂念强行压下,目光投向冷却槽中那块被宣判死刑的铁胚,紫极魔瞳下意识地再次运转,试图找出失败的根源。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带着轻微的颤抖,轻轻按在了他握着铁锤、尚未放下的右手手腕上。
唐三猛地一颤,愕然转头。
霍雨浩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脸色依旧苍白得像透明的纸,嘴唇干裂,呼吸微弱而急促,显然身体还处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从医务室走到工坊这段路似乎都耗尽了他大半力气。但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紧紧盯着那块沉在槽底的“废铁”,瞳孔深处,极淡的冰蓝色涟漪一闪而逝。
“左倾十五度,”霍雨浩的声音又轻又急,带着重伤未愈的沙哑,气息不稳,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奇异笃定,“下一次锻打落锤时,锤头向左微偏十五度,力道收三成。”
他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恰好按在唐三手腕内侧的某处:“魂力……不要走手太阴肺经,注入……孔最穴下方三分,深半寸的那条隐脉。”
这些话莫名其妙,完全违背了铁匠师傅教导的所有常识,更涉及到了极其精微的魂力操控和经脉知识,根本不像是一个六级魂士、一个十几岁少年能说出来的!
唐三彻底愣住了,大脑一时无法处理这突兀的信息。左倾?收力?魂力走那条他玄天功修炼都几乎感应不到的微小脉络?这……
然而,就在他愣神的这一刹那,或许是连日来的精神冲击让他产生了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或许是霍雨浩眼神中那种奇异的确信感染了他,又或许……是手腕上那冰凉触碰带来的瞬间清明……
身体,竟然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
老师傅已经骂骂咧咧地转身去取第十二块铁料,周围的学徒们也嬉笑着准备看下一次失败。
唐三眼神一凝,几乎是本能地,依照霍雨浩所言,左手飞快地用铁钳夹起槽中那块尚未完全冷却、被判定为废品的铁胚,再次塞入炉火中!动作快得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唐三你干嘛?那块废了……”一个学徒惊讶地喊道。
话音未落,唐三已经将再次烧红的铁胚抽出,放回铁砧!他右手的锤子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以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角度挥出——微微左倾,力道内敛!
锤头落下的瞬间,他体内玄天功魂力下意识地流转,绕开了惯常的路径,精准地刺向手腕处那条细微到极致的隐脉!
叮!
一声清脆却异常悦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迥异于之前所有的敲击声!
那声音仿佛带着奇特的穿透力,让工坊内的嘈杂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老师傅猛地回头,络腮胡子都翘了起来。
唐三自己也是一怔,方才那一锤落下时,他清晰地感觉到,锤头传来的反馈感截然不同!不再是死沉或崩散,而是一种……奇异的绵韧与通透?仿佛这块寒铁内部的某种淤塞被瞬间打通了!
他来不及细想,遵循着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是接连几锤快速落下,每一锤都微调着角度和力度,魂力持续不断地注入那条细微的隐脉。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
当最后一锤落下,那块铁胚呈现出一种均匀的、内蕴宝光的暗红色时,唐三几乎是福至心灵地再次将其钳起,依照最标准的流程,将其浸入旁边的冷却水中!
这一次,没有剧烈的爆炸性声响,没有冲天的大股白雾。
只有一声极其绵长、尖锐、仿佛冰棱碎裂般的——
“嗤——!!!”
声音持续了足足三息才停止。冷却槽里冒出的白色水汽也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稀少、凝练,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冷却槽。
老师傅一个箭步冲上前,粗鲁地推开挡路的学徒,大手直接探入变得温热的水中,将那块铁胚捞了出来。
水滴迅速滑落,露出铁胚的真容。
场面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那块经过二次锻打的寒铁胚,体积缩小了一圈,但形态却变得异常规整,表面光滑,呈现出一种极其深邃、内敛的哑光黑色,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
然而,就在这片哑光黑的表面之上,赫然遍布着无数道细密、繁复、精美得令人窒息的自然纹路!
那些纹路并非雕刻所致,而是如同冰霜在极寒的玻璃窗上凝结出的蕨类花朵,又像是冬日里河面碎裂的冰层纹理,层层叠叠,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天然韵律和极致寒冷的美感!在工坊摇曳的火光下,这些霜花纹路隐约反射着一种幽蓝色的、仿佛来自极北之地的微光。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一个学徒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废铁上……长霉斑了?还是冻坏了?”
“放你娘的屁!你家霉斑长这样?”另一个学徒下意识反驳,却同样说不出个所以然。
哄笑声和议论声再次响起,充满了疑惑、不解和更多的嘲讽。这超出了他们所有的认知范围,一块铁上出现这种花纹,不是坏了是什么?
老师傅的眉头死死锁紧,粗大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些冰冷奇异的纹路,脸上的怒容早已被巨大的困惑和惊疑取代。他也从未见过这种现象。
唯有一个人。
玉小刚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工坊,静静地站在人群外围的阴影里,仿佛已经观看了许久。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丝毫没有在意学徒们的哄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块奇异的铁胚上。
当老师傅下意识地想把铁胚再次当成废料扔掉时,玉小刚突然开口:“等等。”
他快步上前,从老师傅手中接过了那块冰冷的铁胚。他的动作很轻,很稳,手指仔细地抚过每一道霜花纹路,眼神专注得可怕。
下一刻,他指尖微微亮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魂力光芒,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些纹路。
就在他的魂力接触到纹路的瞬间——
嗡!
铁胚上那些幽蓝色的霜花纹路猛地亮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凝练到极致、带着可怕寒意的魂力波动,如同沉睡的精灵被惊醒,骤然从纹路最深处的核心点散发出来!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让附近几个靠得近的学徒齐齐打了个冷颤,仿佛瞬间被浸入了冰水之中!
玉小刚的手猛地一抖,像是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豁然抬头!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失态的震惊与骇然!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同两柄灼热的探灯,死死射向那个被唐三下意识扶住、因为方才短暂的“指导”而几乎虚脱、正靠在炉壁旁微微喘息的苍白少年——霍雨浩!
这根本不是失误!
这更不是什么霉斑或者冻伤!
那些看似美丽的霜花纹路,是魂力与金属在特定条件下完美结合后,形成的天然能量导流通道!而纹路最深处那个微不可察、却散发着惊人寒意的核心点……
那是……一个极其原始、粗糙,却毫无疑问真实存在的……
极寒魂力核!
一个只有在最高阶的魂导师制造核心法阵时,才可能尝试凝聚的东西!一个理论上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个低级魂士、一个简陋铁匠工坊里的东西!
玉小刚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擂动,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破开迷雾的闪电,劈入他的脑海:
“这不是失误…”他低沉嘶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微微发颤,目光死死锁住霍雨浩苍白的脸,“你…你在教他制造魂导器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