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涂鸦上的蝎尾与蝶翼缠绕上“神界为证”的誓言,
当所有散落的疑点被一道闪电串联成灼热的锁链,
理智终于在暴雨中燃烧殆尽,
只剩下一个必须得到答案的、撕心裂肺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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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舍。
窗外,暴雨如瀑,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疯狂抽打着单薄的窗棂和墙壁,发出噼里啪啦如同战鼓般的密集声响。惨白的电光不时撕裂昏沉的天幕,将屋内映照得一片刺目的亮堂,旋即又被更深沉的黑暗吞没。震耳欲聋的雷鸣紧随其后,滚滚而来,仿佛有巨神在云层之上咆哮,震得人心头发慌。
潮湿阴冷的气息无孔不入,混合着泥土的腥气、雨水的湿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从校医室方向带来的、萦绕不散的淡淡血腥与药味,沉甸甸地压在七舍每一个角落,也压在每一个留守舍友的心头。没有人说话,空气凝滞得如同沼泽,偶尔有翻身的窸窣声或一声压抑的叹息,也迅速被狂暴的雨声吞没。
唐三独自坐在靠窗的书桌前,那是霍雨浩的床位。一盏昏黄的油灯是他唯一的光源,灯苗被从窗缝钻入的冷风吹得摇曳不定,将他脸上变幻不定的阴影投在后方空荡的床铺上,更添几分阴郁。
他的面前,摊开着一本被雨水浸湿后又被体温慢慢烘得半干的笔记本。笔记本的材质普通,封面上没有任何名字,但里面字迹清秀工整,偶尔还会出现一些灵动可爱的简笔画小蝴蝶——这是王冬的东西。大概是之前地牢混乱,或是后来校医室抢救时,从不离身的她不小心遗落的。
唐三原本只是想找个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试图从那令人窒息的血腥、黑暗、剧毒和父亲冰冷的断言中挣脱出来片刻。但当他无意识地翻动纸页时,目光却被其中一页上潦草却清晰的涂鸦死死钉住了。
那不是普通的随笔乱画。
那是一幅……魂力循环的解析草图。
草图的核心,是两个模糊的、彼此轮廓交错、能量流相互渗透的人形虚影。无数纤细而精准的线条从这两个虚影身上延伸出来,勾勒出魂力在特定经脉中运行的复杂路径,节点密集,循环精妙,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魂士、甚至大魂师所能理解和构想的范畴!
更让唐三心脏猛地一跳的是,那些标注着能量流转关键节点的符号——一个个微小却棱角分明的三角箭头,旁边辅以简洁的力道和属性注释……
这种标记法,他太熟悉了!
和他父亲唐昊那些从不示人、记录着各种稀有金属锻造火候、捶打角度、淬火时机的秘传铁匠图谱上的标记法,几乎一模一样! 那是一种极其古老、偏门、甚至带着点野蛮粗暴意味的标记体系,绝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娇生惯养、据说来自大宗门的“少爷”的笔记本上!
王冬怎么会懂这个?她怎么可能接触到父亲绝不外传的打铁秘录?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向下移动,落在草图的右下角空白处。
那里,有着更多显然是心不在焉、随手勾勒的涂鸦。
线条比上面的草图更加凌乱、写意,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亲昵和……神圣感。
那是一道狰狞霸道的蝎尾与一只华美优雅的光明女神蝶翼,以一种极其矛盾却又异常和谐的方式,紧紧交缠在一起!蝎尾的冰冷锋锐与蝶翼的璀璨柔和,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视觉冲击。
而这蝎尾蝶翼缠绕的图案旁边,用一种与笔记本主体字迹略有不同、更加娟秀却带着一丝颤栗感的笔触,写着一行小到几乎会被忽略的字:
“浩桐之力,神界为证”
浩桐?
霍雨浩和王冬?
神界为证?!
这八个字,如同烧红的针,狠狠刺进了唐三的大脑!
轰嚓——!!!
窗外,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大闪电骤然劈落,仿佛就在屋顶炸开!惨白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将整个七舍,将唐三手中那页涂鸦,将他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的惊恐,照得毫发毕现!
在那极致的光明中,所有的碎片、所有的疑点、所有被他强行压抑下去的困惑和恐惧,如同被无形的手疯狂搅动,然后被这道闪电带来的恐怖能量瞬间轰击、熔炼、串联!
父亲铁砧上那与雨浩咳出的黑血腐蚀痕迹一模一样的诡异蚀痕!
父亲那冰冷断言“每月需用昊天锤罡气逼毒”,他对黑暗刻印和龙逍遥名字的了如指掌!
父亲看到王冬武魂反噬时那异常凝重、甚至带着某种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眼神!
雨浩重创濒死,王冬那不顾一切、仿佛源自生命本能的疯狂与绝望!她那句撕心裂肺的“龙逍遥是谁?!”的嘶吼!
雨浩在工坊里,那完全超乎常理的、精准到可怕的魂导器雏形指点!
王冬笔记本上,与父亲打铁图谱同源的标记法!
还有眼前这……蝎尾与蝶翼的交缠,“浩桐之力,神界为证”的誓言!
龙逍遥!
这个名字如同最终的钥匙,猛地插入了所有混乱线索的核心,然后狠狠一拧!
咔嚓!
所有的迷雾在这一刻被彻底洞穿!所有的杂音消失,只剩下一个尖锐到刺耳、在他脑海里疯狂轰鸣的真相!
他们认识龙逍遥!
他们知道那黑暗刻印的来历!
他们清楚知道父亲的身份!知道昊天锤!
他们甚至可能……知道父亲与龙逍遥之间的仇怨!
他们从一开始,就带着秘密而来!巨大的、可能牵扯到极其可怕过往的秘密!
而他和父亲,却像两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父亲或许有所察觉,但他……他唐三,却被完全排除在外!他像个局外人,看着他们彼此守护,看着他们承受痛苦,看着他们用他不知道的往事和羁绊紧密相连,而自己只能在旁边猜测、焦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一种被欺骗、被隐瞒、被排斥的冰冷愤怒,混合着对未知的恐惧、对朋友伤势的担忧、以及对那“神界为证”背后可能意味的可怕猜测,如同火山熔岩般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冷静!
雷声滚滚而去,屋内的光线再次黯淡下来,只剩下油灯如豆的光芒。
唐三猛地抬起头,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苍白得如同幽灵,那双平日里温润平和的蓝眸,此刻却燃烧着骇人的火焰,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他一把抓起那本笔记本,五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几乎要将纸页捏碎!
然后,他如同疯了一般,猛地转身,冲出七舍,一头扎进了门外那瓢泼的、冰冷的暴雨之中!
“唐三?你去哪?!”有舍友惊愕的呼喊在身后响起,但立刻就被风雨声吞没。
他听不见,也根本不在乎。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头发黏在额头上,雨水顺着脸颊疯狂流淌,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却毫无所觉。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校医室!
砰!
校医室的门被他一脚狠狠踹开,重重撞在內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得里面正打瞌睡的值守学员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唐三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复仇修罗,浑身湿透,雨水在他脚下迅速汇成一小滩泥水。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大幅度起伏,冰冷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利箭,瞬间就锁定了那张病床。
霍雨浩依旧安静地趴在那里,昏迷不醒,脸色在油灯下泛着死灰,呼吸微弱。王冬则瘫倒在他的床边的地上,似乎也因力竭和情绪崩溃而陷入了昏睡,脸上泪痕未干。
唐三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踩在粘稠的血泥里。值守学员被他身上那股可怕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戾气吓得噤若寒蝉,缩在墙角不敢出声。
他走到床边,无视了地上昏睡的王冬,目光死死钉在霍雨浩那张毫无生气的侧脸上。
然后,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揪住了霍雨浩病号服的衣领,用尽全力,将那昏迷不醒、重伤垂危的身体硬生生从病床上揪了起来,剧烈地摇晃着!
“醒过来!霍雨浩!你给我醒过来!!!”
他的声音嘶哑狂暴,完全变了调,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终于爆发的痛苦和愤怒,在风雨交加的校医室里炸开,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
霍雨浩的身体软绵绵地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头颅无力地垂向一边,没有任何反应。
“告诉我!龙逍遥到底是谁?!你们是怎么认识他的?!你们和我爸到底是什么关系?!说啊!!!”
唐三疯狂地摇晃着他,泪水混合着雨水从眼眶中奔涌而出,自己却浑然不觉。
“你们早就知道对不对?!早就知道一切!看着我们像傻子一样!看着我爸那样对你!看着王冬变成那样!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说!!”
“回答我!霍雨浩!回答我——!!!”
值守学员吓得脸色惨白,几乎要尖叫出来。
而地上,昏睡的王冬似乎被这巨大的动静和咆哮惊动,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挣扎着想要从无尽的黑暗和疲惫中苏醒,去阻止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冰冷的雨水从唐三的发梢滴落,砸在霍雨浩苍白冰冷的脸上,混合着他失控的怒吼和窗外永无止境的暴雨声。
所有的平静,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一幅涂鸦和一道闪电,彻底撕得粉碎。
只剩下一个燃烧的、亟待答案的灵魂,在暴雨中发出泣血般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