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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所向,死生无悔

余生不打扰

我站在ICU的玻璃墙外。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根针,扎进鼻腔。监护仪的滴答声在深夜格外清晰,像是倒计时。

陆沉舟躺在那张床上,脸色白得发青。心电监护的波形已经不太稳了,像风中的蜡烛,随时会熄灭。

我看了眼手表,凌晨三点十七分。

林婉秋从后面走来,白大褂窸窸窣窣响。她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纸页翻动的声音很轻,却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沈先生,”她的声音很稳,“你确定要签这个协议?”

我点点头。

她叹了口气,“你的身体状况你也知道,术后存活率不到……”

“我知道。”

“那你母亲呢?她不会同意的。”

我扯了扯嘴角,“我妈半年前就走了。”

林婉秋愣了一下。

我想起那天的雨。我妈躺在病床上,手特别凉。她抓着我的手,说:“小寒,你要好好活着。”可我现在,把命送出去了。

林婉秋翻开文件,“这是手术同意书。但沈先生,你也要明白,这不仅是一次捐献。你的心脏给陆沉舟,他的命就能保住。但你的……”

她没说完,但我听懂了。

我接过笔,在纸上签下名字。字有点抖,但写完了。

林婉秋看着我,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你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

她沉默了一会儿,收起文件,“那我去准备手术室。”

她转身要走,我突然问:“他醒过吗?”

她摇头,“最后一次清醒是在三天前。”

我看着玻璃那头的人。他瘦了很多,下巴尖得像刀。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有淡淡的胡茬。我记得他以前总爱笑,笑起来眼角会弯成月牙。

那时候我们住在城西的老房子里。每天早上,他都会给我泡一杯热牛奶,然后坐在窗边看我喝完。他说我喝东西的样子像个小孩,我说他管得太多。我们会吵架,吵得很凶,但晚上又会和好。他会抱着我,说:“知寒,你别生气了,我给你煮面。”

后来他查出心脏病,一切都变了。

他开始躲着我,不让我碰他。他说不想拖累我,说我该找个健康的人。我骂他自私,说我不在乎。可他还是搬走了。

直到今天。

林婉秋走后,我一个人站在那里。监护仪的声音越来越大,像在催我。

我摸了摸胸口。这里以后会空掉一块,跳动的是别人的心。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房东发来的消息:“房租再拖一个月,你就搬走。”

我笑了笑,回了个“好”。

门开了,几个护士推着推车进来。他们动作很快,熟练地检查设备。有人过来叫我换衣服。

我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袖子有点长,盖住了手腕。那里有一道疤,是小时候摔的。我妈总说,留疤不好看,要我注意点。可我现在连命都不要了,一道疤又算什么?

更衣室里,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也不太好,黑眼圈很深。这段时间睡不好,吃不下,人瘦了不少。

护士递给我一件蓝色手术服,“沈先生,请换上。”

我接过,手指有点冷。

手术室的灯亮着,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林婉秋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密封袋。她走到我面前,把袋子递给我。

“这是……?”我问。

“陆沉舟写给你的信。”她低声说,“他昏迷前交给我的,说如果你反悔,就把这个还给你。”

我没接,“如果我签了协议,这封信是不是就没用了?”

她看着我,眼神有点复杂,“也许吧。”

我把袋子塞回给她,“你留着。等他醒来,还给他。”

她点点头,把袋子收了起来。

“准备好了吗?”麻醉师过来问。

我躺上手术台,冰凉的床单贴着后背。头顶的灯亮得刺眼。

林婉秋站在我旁边,手里拿着注射器,“放松点。”

我闭上眼睛,听见她说:“沈先生,谢谢你。”

针头扎进静脉,药水开始流进去。意识慢慢模糊,但我还记得那个味道——陆沉舟身上的味道,有点像阳光晒过的棉被,暖暖的。

我笑了。

这一生,我把心给了他。可他不知道。

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

林婉秋走出手术室时,天已经亮了。

她摘下口罩,脸上满是疲惫。走廊尽头,陆沉舟的母亲正焦急地等着。

“医生,怎么样?”她冲过来问。

“手术很成功。”林婉秋说,“心脏已经移植,病人生命体征稳定。”

老太太松了口气,眼泪流下来,“谢谢您,谢谢……”

林婉秋点点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一间无人的办公室里,她打开电脑,调出一份文件。

文件名是:**心脏捐献者——沈知寒**

她看着屏幕,眼神复杂。鼠标停在“删除”键上,却没有点下去。

她关掉电脑,从抽屉里取出那个密封袋。袋子里是一封信,字迹工整。

她把信放回抽屉,锁上。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洒在桌子上。她望着那束光,很久都没动。

陆沉舟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下午。

他睁开眼,第一反应是胸口疼。不是那种刺痛,而是空荡荡的疼,像少了一块肉。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缝着一道疤。

“醒了?”林婉秋走进来,手里端着药。

“嗯。”他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林婉秋把药放在床头,“你现在不能剧烈运动,饮食要清淡。”

“沈知寒呢?”他问。

林婉秋顿了一下,“他……走了。”

“去哪儿?”

“没人知道。”

陆沉舟坐起来,“什么意思?”

“他在手术前签了匿名捐献协议。术后恢复观察期结束,他就离开了医院。没人联系得上他。”

陆沉舟愣住,“你们没问他去哪?”

“他没说。”

“那……”他突然想起什么,“我之前写的那封信,你有没有给他?”

林婉秋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袋子,递给他。

陆沉舟接过,打开,里面是那封信。他还记得自己写的内容:

**知寒:**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离开。你说你累了,要休息一段时间。可你知道吗?你走后,我每天都想你。我以前太任性了,总觉得你不会走。可现在我才知道,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如果你还愿意听我说话,请回来找我。我会等你。

——沉舟

他握紧信,眼眶红了。

“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林婉秋看着他,声音很轻,“他说,如果你醒来,就说……晚了。”

陆沉舟怔住。

“晚了?”

林婉秋点点头,“他说,这一世,他不再回头。”

窗外的风很大,吹得窗帘哗啦作响。

陆沉舟低头看着那封信,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纸上。

那天之后,陆沉舟开始拼命工作。

他成了最年轻的建筑设计师,拿奖拿到手软。媒体称他为“天才建筑师”,粉丝无数。

可没人知道,他每晚都会梦见那个人。

梦见他站在手术台前,笑着看他。

梦见他转身离开,背影越来越远。

梦见他站在阳光下,说:“这一世,我不再回头。”

他找了三年。

问过医院、问过朋友、问过同事。没人知道沈知寒去哪儿了。

直到有一天,他在朋友圈看到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男人,穿着灰色大衣,站在雪地里。背景是一家老房子,屋檐下挂着冰凌。

配文是:**“又回到这座城市,冬天真冷。”**

他认出那栋房子——是他们曾经住过的老房子。

他立刻订了机票,飞回那座城市。

可当他赶到那栋房子时,只看到一堆废墟。拆迁队正在施工。

他站在废墟前,雪落在肩上。

远处,一个人影闪过。

他追过去,却只看到一条围巾遗落在雪地上。

他捡起围巾,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那是沈知寒的味道。

\[未完待续\]我站在拆迁工地的围栏外,雪还在下。

风卷着碎雪钻进领口,冷得刺骨。远处推土机轰隆作响,废墟上腾起一片灰尘。

那条围巾是深灰色的,羊毛已经起球了。我记得这条围巾,是我买给他的。那年冬天特别冷,他总把围巾绕两圈,只露出一双眼睛。

陆沉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看着他颤抖的手指捏着围巾,指节泛白。他的嘴唇也白了,像是咬得太紧。

“沈知寒。”他低声说。

没人回应。

只有风吹过空地的声音。

“你是不是一直在这里?”他的声音有点哑,“是不是每天从这儿走,是不是……”

后面的话被风吹散了。

我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他的背影。他穿一件黑色大衣,肩头落满了雪。三年过去,他瘦了很多,背脊却还是挺得笔直。

像当年在医院那样。

那天我签完协议,就再也没回头。

我知道他会醒来,会活下去。这就够了。

围巾的事是个意外。我只是想看看老房子,想看看我们住过的地方。我没打算让他看见我。

可我还是留下了痕迹。

林婉秋没把信给他,他知道了一切。

我转身离开,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身后没有脚步声追来。

我知道他不会追。他从来都不懂,有些事不是非做不可,而是不得不做。

就像当年捐出心脏一样。

我回到出租屋时,天已经黑了。

屋里很冷,暖气还没修好。我坐在床上,摸出手机。

房东刚发来消息:“房租月底前不交,就搬走。”

我回了个“好”。

窗外的雪停了,月光照在玻璃上,映出我现在的样子。

和三年前没什么不同,只是眼神更疲惫了些。

我打开衣柜,最底下压着一件旧T恤。洗得发白了,袖子有点长。那天我穿着它走进手术室,出来后就没再穿过。

手指轻轻摩挲布料,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天的温度。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是林婉秋发来的消息:“他问起你很多次。”

我没回。

我知道她一直留着那份文件。她没删,也没给他看。她或许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但有些事,没有合适的时候。

只有早晚的问题。

我关掉灯,躺下。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银线。

我闭上眼,听见心跳声。

这颗心跳得很慢,却很稳。

它替我记住了那个男人所有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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