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千雪城最繁华的街市上灯笼高挂。幽香楼三层雕花木窗半掩，一缕琴音从纱幔后飘出，似有若无地撩动人心。
赵洳仟端坐在金丝楠木屏风后，十指轻抚七弦琴，红唇微启：“今夜拍卖三物，头一件……”她故意拖长尾音，目光扫过满堂宾客。烛光下，一颗明珠在她耳垂上晃出碎光。
慕晔立在人群后方，玄色长衫压着银线暗纹。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手指摩挲腰间玉佩——那是影阁出入令牌。厅内十二根朱漆圆柱上皆有暗格，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落下铁网。
“仟樰军备图残卷。”赵洳仟吐出最后几个字，眼尾余光掠过慕晔。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慕晔瞳孔微缩，右手悄然按上剑柄。他早知幽香楼藏有密函，却未料竟敢公然示人。
“公子眼生，不知来自何地？”赵洳仟忽然开口，声音甜润如蜜。她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压，余音缭绕中带着试探。
慕晔抬眸，正对上一双含笑眼眸。那女子倚在屏风旁，云鬓如墨，绛纱披帛垂落肩头，像是随口闲谈，实则已将他困在话中。
“久闻幽香楼美酒佳人，特来一睹风采。”他含糊应道，垂袖遮住手背青筋。
赵洳仟轻笑一声，起身时裙裾曳地，足尖踏在金砖上发出细响。她缓步走下台阶，手中折扇轻摇：“这残卷嘛……”扇面突然展开，露出半幅舆图，“需得有人先试真假。”
话音未落，四名侍女捧着鎏金托盘鱼贯而入。慕晔目光微动，看清盘中之物：一支翠玉簪，一块青玉牌，还有一把匕首，刃上泛着幽蓝。
“公子可愿一试？”赵洳仟将折扇抵在他胸前，暖香扑面而来。
慕晔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却觉脚下微微下沉。机关启动！他身形急转，脚尖点地跃起，堪堪避过从地底窜出的铁索。
赵洳仟眼底闪过赞许，旋即轻叹：“看来是不愿了。”她挥袖转身，广袖拂过之处，铁索无声收回。
慕晔落地时已靠墙而立，目光扫过她裙摆下露出的一截皓腕。那里有道淡青血管，随呼吸轻轻起伏。他心神忽乱，暗骂自己定力不足。
夜渐深，拍卖会临近尾声。赵洳仟退回屏风后，琴音陡变。慕晔听出其中暗藏杀机，知是警告。他悄然退至廊下，借着夜色潜入侧门。
密道入口藏在东厢房梁柱后。慕晔取出玉佩插入凹槽，只听咔哒一声，暗门缓缓开启。他闪身入内，未察觉身后树影里，一抹红纱一闪而逝。
地窖阴冷潮湿，烛火摇曳。慕晔沿着石阶下行，指尖抚过墙壁上的刻痕——那是幽香楼历代楼主留下的记号。他停在第七道刻痕前，此处石壁比别处更薄。
正当他欲运功震开石门，忽觉寒风扑面。红影掠过眼前，赵洳仟已挡在门前，手中软鞭如蛇。
“公子真欲取密函，还是……只为见我一面？”她轻笑着问，鞭梢轻颤，在空中划出银弧。
慕晔未答，反手拔剑。剑光如水，与软鞭交击时溅起几点火星。赵洳仟旋身避让，裙裾飞扬间已贴近他身侧。她指尖擦过他颈侧，带起一缕凉意。
两人你来我往，招式绵密。慕晔剑势凌厉却不致命，赵洳仟鞭法诡异亦留余地。他们都知道，今日并非生死相搏之时。
骤然，烛火全熄。黑暗中传来破空之声。慕晔警觉举剑格挡，却听赵洳仟轻呼：“小心背后！”
他猛回头，只见黑衣人持刀劈来。赵洳仟甩出软鞭缠住对方手腕，却被另一刺客突袭。血珠溅落在慕晔衣襟上，带着温热。
混战中，慕晔抓住机会刺穿一名刺客咽喉。其余两人见状，翻身跃窗逃去。赵洳仟扶着石壁喘息，月光从天窗洒下，照见她胸前血迹。
“为何救我？”慕晔收剑入鞘，语气复杂。
赵洳仟抬眸，眼中映着月华：“你若死在此处，谁替我查清真相？”她说完转身，红纱拂过他手臂，留下淡淡檀香。
慕晔站在原地，掌心攥紧那张“密函”。纸上墨迹未干，分明是今夜才写就。他抬头望向窗外，夜风送来一阵药香，与血腥气交织不清。
屋顶上，赵仟雪放下银针，看着昏迷的赵洳仟。她指尖残留着方才救姐时沾的血，冰冷刺骨。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了。
白翼寒赠予赵洳仟的玉佩静静躺在她掌心，裂成两半。赵仟雪将其收起，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她知道，姐姐这一伤，怕是再也掩不住身份了。
慕晔踏上归途时，天边已现鱼肚白。他摸出怀中密函，迎着晨光细看。图纸上某处山形轮廓异常熟悉，正是靖佑朝边境要塞。可那里的地形，分明与他三日前所见不同。
“原来如此。”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昨夜赵洳仟临走前那一瞥，分明带着警告意味。她是在提醒自己，这可能是假情报？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慕晔转身，只见晨雾中走出一名白衣女子，眉心一点朱砂痣格外醒目。
“芫花阁主？”他认出此人，正是百药阁新任阁主。
赵仟雪未答，只将一枚药丸抛给他：“给你那位‘商贾’朋友的。”说罢转身离去，留下一句，“下次再见，未必还能活着离开的人，是你。”
慕晔望着她背影，又低头看向药丸。晨光中，药丸表面泛着微光，显然不是普通伤药。
他忽然想起昨夜赵洳仟受伤时，流血并不多。那抹红，倒像是刻意为之。再联想到拍卖会上的种种试探，心中已有几分明白。
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慕晔站在晨雾里，看着白衣女子离去的背影，掌心药丸微微发烫。他忽然想起赵洳仟受伤时的模样，那抹红，确实淡得奇怪。
“芫花。”他低声唤道，语气带着试探，“她伤得不轻。”
赵仟雪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你若真担心她，就该明白她不该出现在千雪城。”
慕晔沉默片刻，将药丸收起：“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赵仟雪嗤笑一声，声音冷得像这春夜里的风，“你连假情报都识不破，还谈什么真相？”
慕晔瞳孔微缩，指尖收紧。他当然知道那份密函有问题，但赵洳仟为何要救他？她明明可以袖手旁观。
“她为什么要帮我？”他问。
赵仟雪终于转身，眉心朱砂在晨光中格外刺眼：“因为她不想你死，至少……不是现在。”
话音未落，她已消失在晨雾中。慕晔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心中却更乱了。
他低头看向手中密函，山形轮廓在阳光下愈发清晰。他曾在靖佑朝边境驻守多年，对那片土地再熟悉不过。图纸上的地形，与他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假的。”他喃喃自语，“但她为何要给我假的？”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
慕晔警觉回头，只见一名小厮模样的人快步走来，神色慌张。
“慕公子，出事了！”小厮压低声音，“幽香楼起火了！”
慕晔心头一震：“赵洳仟呢？”
“不知所踪。”小厮咬牙，“有人看见她受伤离开，但没人找到她的踪迹。”
慕晔握紧拳头，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他本以为自己掌控了局势，可现在看来，真正设局的人，是她。
“千雪城最大的情报楼，怎么会轻易被烧？”他低声说道，像是在问自己。
小厮犹豫了一下，低声补充：“听说……火是从地窖烧起来的。”
慕晔眼神一沉。地窖，正是那间藏有密函的密室。如果火势够猛，那些机关和密道都会被毁。
“她要毁掉证据。”他终于明白过来，“但她为什么要把密函给我？”
小厮没说话，只是递上一封信：“这是她在火起前留下的，说是给你的。”
慕晔接过信，拆开一看，只有寥寥数语：
**“靖佑朝边关，非你所见。三日后，我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他盯着那几个字，心跳加快。赵洳仟到底想做什么？
“你打算怎么办？”小厮问。
慕晔将信折好，放进怀中，目光坚定：“去靖佑朝边境。”
小厮愣住：“就这么去？万一她是骗你的呢？”
“不会。”慕晔摇头，“她若想骗我，昨晚就不会出手相救。”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步伐坚定。身后，千雪城的晨雾还未散尽，而他的心中，却已燃起一团火。
他必须知道真相。
而赵洳仟，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追来。
慕晔策马疾驰，一路向东。他不敢耽搁，生怕错过赵洳仟留下的线索。
三日后，他抵达靖佑朝边境。这里山势险峻，林木茂密，是两国交界之地。
他在一处驿站落脚，打听消息。当地人说，这几日边境不太平，有斥候频繁出没，还有百姓失踪。
“失踪？”慕晔皱眉，“怎么回事？”
“听说是被掳走了。”驿站老板低声说，“有人说他们是被靖佑朝抓去修工事，也有人说……是被另一方带走的。”
慕晔心头一跳。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边境冲突即将爆发。
他正欲再问，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几名士兵押着一个人走进来，那人衣衫褴褛，满脸血污。
“把他关起来。”为首的士兵冷冷下令，“等大人回来审问。”
慕晔看着那人，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他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趁着士兵不注意，悄悄靠近关押处。
“你是谁？”他低声问。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你……你是慕公子？”
慕晔怔住：“你怎么知道我？”
那人苦笑：“是我家小姐让我来找你的。”
“赵洳仟？”慕晔立刻追问。
那人点头：“她在边境等你，说你一定会来。”
慕晔心中一紧：“她在哪？”
那人压低声音：“在白石崖，她说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慕晔不再多问，转身离开驿站。他必须立刻赶往白石崖。
夜色渐深，山路崎岖。慕晔骑马穿行在林间，心中却越来越不安。
赵洳仟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他隐隐觉得，这场棋局，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而他，或许已经深陷其中，无法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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