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只剩下最后三周。
这栋作为婚房的别墅里，每一寸空气都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弥漫着甜腻而紧迫的倒计时气息。
客厅原本宽敞的角落，如今堆叠着如同小山般的婚纱画册、烫金喜帖样本，以及各式各样待选的伴手礼。
丝带、蕾丝和精致的瓷器在灯光下闪烁着幸福的光泽，却只让瑞吉感到一种近乎眩晕的压迫感。
张极的控制欲，如同藤蔓在雨季疯长，只是不再明目张胆，而是化作了无处不在的、不动声色的温柔。
他不再直接对她的穿着发表异议，却会在每个清晨，提前浏览完详细的天气预报，然后带着无可挑剔的温柔笑容，将一件质地柔软的长裙或长裤搭配好，放在床边，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
张极“今天风里带着湿气，穿这个会更舒服些，宝宝。”
他不再查看她的手机，却会在她专注于屏幕时，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近，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肩膀，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沉而随意。
张极“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笑得这么开心。”
他推掉了几乎所有非必要的应酬，化身最准时的归家人。
晚餐的餐桌，他细致地为她布菜，询问她一天的琐事。
夜晚相拥而眠时，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臂收得越来越紧，那力道不像是缠绵，更像是一种绝望的禁锢，仿佛稍一松手，怀中的温暖就会化作青烟消散。
瑞吉默不作声地忍耐了整整一周。她忍耐着他每日“贴心”搭配好的、风格日趋保守的衣物；
忍耐着那辆如同幽灵般始终尾随在后的黑色轿车，以及司机那双仿佛无所不在的眼睛；
忍耐着在她与同学通话时，他故意在旁边翻阅文件，或是轻声询问是否需要水果，制造出不容忽视的、属于男主人的存在感。
她知道他爱她，或许爱得深入骨髓。
可这份爱太沉重，密不透风，像浸了水的丝绸包裹住口鼻，让她在看似华丽的温柔乡里，感到一种濒临窒息的绝望。
临界点在一个寻常的夜晚到来。
像是某种无声的反抗，瑞吉鬼使神差地从衣柜最底层，翻出了一条被遗忘许久的学院风及膝短裙。
那是她刚入大学时买的，格纹样式，布料厚实，裙摆规整，甚至带着几分稚气的保守，与“性感”二字毫不沾边。
她并非真的打算穿它去参加明天的学校活动，仅仅是想触摸一下过去那份无拘无束的影子。
她将裙子随意搭在卧室的扶手椅上，转身进了浴室洗脸。
温热的水流暂时抚平了心头的烦躁。
然而，当她刚用柔软的毛巾拭干脸上的水珠，就听见浴室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张极沐浴完毕，周身萦绕着清新的水汽，只在腰间围了一条白色浴巾，黑发湿漉，水珠沿着锁骨滑落。他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牢牢钉在了那条格格不入的格纹短裙上。
他走过去，修长的手指捻起裙子的布料，脸上努力维系着惯常的温柔笑意，但声音里却透出一丝刻意压平的紧绷。
张极“天气预报说明天会降温，这条裙子……材质似乎有些单薄。换件厚实点的，好吗？”
那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商量，可瑞吉听得懂那平静水面下的不容置疑。积压了一周，不，是更久的委屈、憋闷和那无法言说的窒息感，在这一刻轰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她冲过去，一把从他手中夺过裙子，狠狠地掼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瑞吉“张极！你有完没完！我只是拿出来看看，甚至没打算穿！”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一怔，眼底那强行压抑的暗流瞬间汹涌，如同被点燃的引线，骤然炸开。
他脸上的温柔面具碎裂，露出底下近乎狰狞的失控。
张极“瑞吉！我说了不要穿！”
他吼了出来，声音之大，震得瑞吉耳膜嗡嗡作响，那双总是盛满星光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骇人的疯狂。
瑞吉彻底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她已经把裙子扔开了，她已经表达了这只是无心的举动，她只是想发泄一下那快要将她淹没的委屈——
可他为什么要用这样恐怖的眼神和声音对待她？
从前的他，别说吼她，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
她看着他，眼神从最初的震惊，逐渐转化为熊熊燃烧的愤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可见骨的失望。
瑞吉“张极！你居然吼我！”
话音未落，她的手已经带着所有的愤怒和屈辱，狠狠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在静谧的卧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的掌心瞬间传来火辣辣的麻木感。
张极捂着脸，怔怔地看着她，眼中的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慌。
他像是被这一巴掌彻底打醒，意识到了自己刚才何等失态。
他猛地抓住瑞吉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尖冰凉，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张极“瑞吉，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太冲动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懊悔。
张极“我不该吼你，不该对你发脾气，不该……”
他语无伦次地道歉，突然，“噗通”一声，他竟直挺挺地跪了下来，额头重重地抵在她冰凉的膝盖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张极“我错了，你打我，骂我，怎么都好，别生气，别不理我，好不好？”
瑞吉低头看着跪在脚边的男人，这个在外界看来无所不能、沉稳矜贵的南城太子爷，此刻却脆弱卑微得像一个迷失方向的孩子。
心头的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浇熄，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酸楚和愧疚。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被那份害怕失去她的恐惧逼疯了。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微颤，轻轻抚摸着他潮湿的黑发，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哽咽。
瑞吉“我没生气……只是，张极，我只是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他抬起头，左颊上还清晰地印着她的指痕，眼神里满是哀切的乞求。
张极“我改，我一定改。我再也不干涉你穿什么，再也不吼你，再也不……”
他的声音哽咽着，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的腿，仿佛那是狂风巨浪中唯一能救命的浮木。
瑞吉蹲下身，与他平视，轻轻将他的头揽入自己怀中，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他尚未干透的发间。
瑞吉“我知道你爱我，”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瑞吉“但别用这种方式，好吗？我怕有一天，我们都会被这份太过用力的爱，逼到无路可走。”
他用力地点头，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声音沙哑破碎。
张极“我知道了，我改，我一定改。”
可瑞吉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改不了。
那深入骨髓的爱恋早已异化成失控的占有，只要他还在爱着她，那份如影随形的恐惧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而她，似乎也只能在这座用爱与愧疚筑成的华丽牢笼里，继续扮演那个温顺完美的未婚妻，直到婚礼的钟声敲响，将这场盛大的谎言彻底定格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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