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蝉鸣把六月的午后泡得发稠时，我蹲在老槐树下，指尖捏着片刚落的栀子花瓣，手机屏幕亮着——置顶对话框里，“林屿”的消息带着股混不吝的劲儿：“槐树下，浅蓝发绳，再蹲那儿跟蚂蚁较劲，我直接过去拎你，跟你玩王者时躲塔下不敢出来一个样。”

这是我搬来外婆家的第三周，也是和林屿在王者“野区乱斗”战队群吵了十天的日子。起初是他抢了我红蓝buff还嘲讽我“妲己二技能都放不准，不如去玩人机”，后来又发现都住在这条老巷，拌嘴时总带着点针锋相对的默契。他在群里从不藏着掖着，说自己“市标韩信，打排位没怕过谁”，还晒过胳膊上的疤，说是“以前跟人争篮球场打起来蹭的”，昨天更撂下话“明天让你见识下，现实里我也比你能打”，我以为是网上吹牛，没成想今早刚出门捡被风吹跑的栀子花，就收到了他的定位，附带着一句“五分钟内抬头，别让我多等，跟你守塔磨磨蹭蹭一个德性”。

“拽什么？不就一个破市标吗？”我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刚敲下“谁怕谁”，头顶就传来一声带着痞气的轻嗤：“苏晓？网上敢跟我抢buff，现实里倒像只缩头乌龟，连抬头都不敢？”

我猛地抬头，撞进双带着桀骜的眼。男生穿件黑色工字背心，露出的胳膊上有道浅疤——跟他晒的一模一样，破洞牛仔裤的裤脚卷到脚踝，腰间别着串银色链子，走路时晃得叮当响。是林屿——和他战队头像里一样，额前碎发遮住一点眉骨，嘴角总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手里攥着部贴满黑胶贴纸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我们的聊天界面，背景是他韩信五杀的截图，右上角还飘着“胜利”的字样。

“你怎么认出来的？”我站起身，手里还攥着那片栀子花瓣，有点不服气。

“群里发过蹲树下拍花的背影，发绳没换。”他扫了眼我脚边散落的栀子花，挑眉，“捡个花也能撒一地，手笨还爱折腾，跟你玩妲己放空技能一个样。”

我脸颊发烫，刚想反驳，蹲下去捡花时没注意树根，差点绊倒。林屿眼疾手快拽了我一把，掌心带着点薄茧，指节上还贴着片创可贴——他昨天说“练韩信翻墙时蹭到墙皮弄的”，此刻拽着我胳膊的力道很稳，我踉跄着撞进他怀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点烟草香，倒不讨厌。

“站稳了，摔了还得我扶，麻烦。”他松开手，语气不耐烦，却还是蹲下来，指尖勾着花瓣往我面前拢，动作不算轻，却没碰坏一片。帆布包侧袋晃了晃，露出半只黑色游戏手柄，上面印着韩信的“街头霸王”皮肤图案——我想起他上周直播，说这是“打比赛赢的，比你那妲己玩偶值钱多了”。

“你还把游戏手柄带来了？”我故意呛他。

他抬眼睨我，指尖弹了下我的手背：“懂什么？等会儿带你打两把匹配，让你看看什么叫真的韩信操作，省得你总说我抢buff是运气。”说着把手柄往包里一塞，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本来想找地方打排位冲省一，看见你蹲这儿跟蚂蚁较劲，过来看看热闹。”

风里飘来栀子花的香，混着他身上的味道，蝉鸣好像都躁了些。我把捡好的花放进塑料袋：“前面有空地，敢不敢跟我比放风筝？输了的给对方打一周王者辅助，我玩妲己你玩瑶，全程跟我。”

他嗤笑一声，挑眉时眉骨下的小疤露出来，添了点野气：“比就比，输了别赖账，你那破技术，就算我玩瑶跟你，也救不了你总被抓的命。”

我们并肩往空地走，他走在我旁边，手插在裤兜里，偶尔踢飞脚边的小石子，路过巷口几个勾肩搭背的男生时，那几人看见他都收了嬉皮笑脸，喊了声“屿哥”。他只是抬了抬下巴，没说话，却在我被晾衣绳上的蓝布衫挡路时，伸手一扯把布衫拽到一边，动作利落得没半点犹豫，手腕上的银链晃了晃——一看就是练过的，跟他说的“学过两年武术”对上了。

路过李奶奶家院墙，他忽然停下，盯着墙上开得最盛的那枝栀子花：“这枝不错，比你手里的好看。”

“李奶奶说可以摘，就是太高。”我小声说。

他没说话，往后退了两步，脚尖点地轻轻一跃，伸手就够到了那枝栀子花——动作干净利落，跟韩信翻墙一样敏捷。落地时还顺带给了我个挑衅的眼神，把花扔给我：“拿着，别浪费我力气，跟你打王者一样，总需要人帮你抢线。”

我接住花，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凉丝丝的。到了空地，他从包里掏出风筝，组装时手指翻飞，没一会儿就弄好了。我刚想拿出自己的风筝，他忽然扔过来一支老冰棒，包装纸都没拆：“先吃，免得等会儿输了哭鼻子，跟你王者输了掉眼泪一个样。”

“谁会哭？”我拆开包装纸，咬了口冰棒，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他靠在槐树上，咬着冰棒看我，阳光落在他胳膊的疤痕上，把桀骜的轮廓柔化了点，忽然开口：“上次你说玩王者累了，就爱闻栀子花的香，没骗人。”

我愣了下，脸颊有点发烫，刚想说话，他已经拿着风筝跑起来，黑色的风筝在风里飞起来，格外扎眼。“喂！你耍赖！还没喊开始呢！”我喊着追上去，手里的栀子花在风里晃，蝉鸣热烈，阳光正好，原来网上吵了那么久的“野区恶霸”，会在某个夏天的槐树下，带着桀骜的笑意，把最盛的栀子花扔到自己手里，还会别扭地记得我喜欢栀子花的香，连打游戏的辅助都愿意陪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