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糖的甜还没从唇齿间散净,巷口的老槐树就落得只剩疏疏落落的枝桠了。我把林屿寄来的桂花糕装在铁盒里,每天放学回家就拿一块,配着温热的桂花茶吃——就像他还在巷子里时,我们并肩靠在电线杆上分享冰粉那样。
那天傍晚,我正蹲在栀子花丛旁翻找去年落下的花种,手机突然震得发烫。是林屿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我手忙脚乱接起,屏幕里立刻跳出他的脸:额前碎发被风吹得翘起来,运动服领口还沾着点汗渍,手里举着张皱巴巴的奖状,笑得露出虎牙,没了平时的桀骜,倒像个讨糖的小孩。
“看见没?短跑第一!”他把奖状凑到镜头前,字都快贴到屏幕上了,“跟你说过我比韩信跑图快,没骗你吧?”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忍不住笑:“知道了知道了,林大冠军最厉害。”
他轻哼一声,却没反驳,镜头一转,对着窗外的梧桐树:“我们学校的梧桐叶全黄了,比你上次拍的槐树好看。对了,我妈昨天煮了栗子粥,放了桂花,比你玩王者时出的‘梦魇之牙’还香——早知道就给你寄点了。”
“不用啦,外婆昨天也买了栗子,说要给我煮甜汤。”我把镜头转向旁边的栀子枝,“你看,我在找去年的花种,明年春天种上,夏天就能开好多栀子花了。”
他盯着屏幕里的枯枝看了会儿,忽然说:“明年暑假我还来,到时候要第一个看见栀子花开花。”
“好啊,”我点头,“到时候我摘最香的那朵给你,再跟你比放风筝,这次我肯定赢。”
“想得美,”他嗤笑,却没了平时的嘲讽味,“等我回来,不仅要赢你放风筝,还要带你去巷尾的游戏厅,让你看看我拳皇到底有多厉害。”
视频聊到天黑,挂电话前,他忽然说:“对了,我给你写了张便签,夹在奖状里一起寄过去,你收到记得看。”
我心里一动,连说“知道了”。
三天后,快递到了。除了那张印着“第一名”的奖状,还有个信封,里面装着张折得整齐的便签。林屿的字迹还是那样,带着点潦草的痞气,却写得认真:“巷口张奶奶的桂花糖别吃太多,容易蛀牙。王者新英雄你别瞎玩,等我回来教你。还有,秋天风大,别总蹲在槐树下,小心感冒——要是感冒了,我回来就抢你所有的兵线。”
末尾没署名,却画了个小小的韩信头像,手里还举着朵栀子花。
我把便签夹在语文书里,又把奖状贴在书桌前的墙上——抬头就能看见,像他还在我身边,随时会凑过来嘲讽我“玩妲己又放空技能”。
周末打王者时,林屿又带我冲了星。语音里他偶尔会提到学校的事:说同桌总借他的王者笔记抄,说体育老师夸他短跑有天赋,说食堂的桂花糕不如寄给我的那家好吃。我听着,一边操作妲己跟在他韩信身后,一边跟他说巷子里的事:李奶奶种的白菜熟了,给了外婆一大颗;张奶奶的桂花糖卖完了,说明年秋天再做;我找到的栀子种子,外婆帮我用湿纸巾裹着,说等春天就能种。
他总是听得很认真,偶尔插一句“你怎么总跟老太太们混在一起”,语气却软乎乎的,没了平时的刺。
有次打完游戏,他忽然说:“寒假我想早点来,听说你们巷子里冬天会挂红灯笼,我想看看。”
“好啊,”我心里一暖,“到时候我带你去买糖炒栗子,比城里的好吃。”
“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要跟你玩王者,我新练了个英雄,肯定比韩信还厉害。”
我笑着应下,挂了电话,看着书桌上的奖状和便签,又摸了摸语文书里夹着的桂花糖纸——是之前吃林屿寄来的桂花糖时留下的,还带着点甜香。窗外的秋阳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栀子花丛的枯枝上,好像已经能看见明年夏天,满枝桠的白色花朵,和他站在花下,笑着伸手要栀子花的样子。
这个秋天,没有蝉鸣,没有栀子花开,却因为林屿的奖状、便签和王者里的陪伴,变得比夏天还要热闹。我知道,等梧桐叶落尽,等第一场雪下来,我们的约定,又会在红灯笼和糖炒栗子的香气里,慢慢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