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依旧是沉甸甸的墨黑,看不到一丝破晓的痕迹。酒店房间里的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滞涩感。
那封迟来一周的自动回复邮件,像一枚冰冷的电子眼,悬浮在手机屏幕中央,无声地宣告着:你被注视着。你的一切尝试,皆徒劳。
恐惧不再是汹涌的潮水,而是变成了细密冰冷的钢针,一根根扎进皮肤,渗入骨髓,带来一种无休止的、细微的战栗。
我蜷在床角,眼皮沉重如铁,却不敢合上。走廊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远处电梯的叮咚、隐约的脚步声、甚至水管内细微的流水声——都像惊雷一样炸响在耳膜,让心脏一次次揪紧,又无力地落下。
时间失去了刻度,每一秒都在恐惧的浸泡下被拉长、扭曲。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小时,或许是几分钟。
就在意识因为极度疲惫而开始模糊,即将被黑暗吞没的边缘——
一种极其诡异的牵引感猛地攫住了我。
不是睡着,不是昏厥。
更像是……灵魂被某种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从躯壳里抽离出去。
视野瞬间被无法形容的色彩洪流冲垮,耳边是亿万种声音扭曲糅杂成的、足以撕裂精神的尖啸。感知被彻底粉碎,又在一片混沌中被迫重组。
这个过程短暂却极度痛苦,仿佛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每一寸意识都被狠狠撕扯、碾压。
当这一切骤然停止时。
我“站”在了那里。
不是酒店的房间,也不是那个蓝色的演唱会舞台。
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缓慢流动的灰色雾海。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只有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灰。
而在雾海的中央。
是他。
马嘉祺。
他悬浮在那里,身体微微蜷缩,双手死死地捂着耳朵,额头顶着膝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度防御和痛苦的姿态。他在剧烈地颤抖,像是正承受着某种无形却无比可怕的压迫。
他的身影比在休息室里见到时更加透明,更加……脆弱。仿佛随时会被这片灰色的雾海溶解、吞噬。
我试图靠近,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移动,像被钉在了这片虚无的边界,只能做一个绝望的旁观者。
就在这时,他猛地抬起了头。
视线穿透重重灰雾,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我。
那双曾经盛满星光、在舞台上蛊惑了无数人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狰狞的血丝,里面翻滚着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恐惧,还有一种……濒临崩溃的挣扎。
他的嘴唇艰难地开合。
没有声音。
但我再一次,清晰地“读”懂了他的唇语。
比上一次更加破碎,更加急迫。
“找到……‘锚点’……”
锚点?
什么锚点?
我拼命地想发出疑问,却发现自己连一丝声音都无法制造,只能徒劳地“看”着他。
他的表情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似乎每传递出一个字都在消耗他巨大的力量,甚至生命。
“我们……被……‘场’……锁定……”
“它……在……吞……”
话语戛然而止。
他猛地瞪大眼睛,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惧而收缩,视线越过我,看向我身后的虚无,仿佛那里出现了什么无比恐怖的东西。
他疯狂地摇头,嘴唇无声地、绝望地嘶喊着什么。
我看懂了。
是“快跑”。
紧接着,那片灰色的雾海毫无预兆地剧烈翻涌起来,像一张骤然苏醒的、饥饿的巨口,伸出无数粘稠的灰色触须,猛地缠上他的四肢、他的身体,要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
他最后看向我,那眼神复杂到足以将我彻底撕裂——有无法言说的巨大恐惧,有未能传递完信息的焦灼,有哀求,甚至还有一丝……残存的、试图保护什么的温柔。
然后。
雾海合拢。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那片死寂的、贪婪的灰色之中。
“不——!”
我猛地弹坐起来,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浑身被冷汗彻底浸透,剧烈地喘息着,眼前一阵发黑。
窗外,天光已经微亮,灰白色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渗进来,照亮了酒店房间冰冷的陈设。
我还在房间里。
刚才那是……
我颤抖着抬起手,摸到脸颊上一片冰凉的湿意。
那不是梦。
那感觉太真实了。被抽离的痛苦,灰雾的死寂,他眼中刻骨的恐惧和绝望,还有最后被吞噬的惊悚……每一个细节都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实感。
比那个蓝色的演唱会“场”,更加真实,更加可怕。
“找到锚点”。 “我们被场锁定”。 “它在吞……”
它?它是什么?那个制造“场”的东西?那个背后的力量?
而“锚点”……是能对抗“它”的东西?还是……别的什么?
马嘉祺在向我求救。
用他最后的力量,在那片即将被吞噬的虚无里,向我这个微不足道的、甚至可能带来麻烦的粉丝,发出了破碎的求救。
他不是警告我离他远点。
他是在告诉我,我们都陷进来了,无处可逃。
我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毯上,冲到书桌前,颤抖着从钱包最里层抽出那张写满字的酒店便签。
圆珠笔因为用力而几乎戳破纸面。
我在那密密麻麻的字迹最后,狠狠添上新的记录:
“灰色空间。他求救。找锚点。场在吞噬。”
字迹潦草疯狂,如同疯子的呓语。
但我知道,这都是真的。
放下笔,我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晨曦微露,城市正在苏醒,街道上车流开始增多,一切看起来正常无比。
但我知道,在这看似正常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一个正在无声吞噬什么的、恐怖的灰色真相。
我不能逃。
我必须找到那个“锚点”。
在他被彻底吞噬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