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
四十八个小时,像在刀尖上煎熬。
“小行星撞地球”那封带着绝望警告的邮件,像一道冰冷的符咒,悬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星星是假的,陷阱!别信!”
每一个字都散发着不祥的寒气。
而另一边,是那个巧合得令人心惊肉跳的“锚点手工坊”。它的名字像黑暗中唯一闪烁的、却可能是诱饵的光点。
去,还是不去?
这个选择日夜啃噬着我的神经。酒店房间成了困兽的牢笼,窗外车水马龙的日常景象,看在我眼里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监视的色调。我不敢多用手机,不敢点外卖,甚至不敢长时间站在窗前。那个“陈哥”冰冷无波的眼神,和马嘉祺最后几乎被灰雾彻底吞没的画面,交替在我脑中闪现。
他是真的在求救。 而“她”在警告我别信。
我该信谁?
最终,促使我做出决定的,是钱包夹层里那张写满字的便签。看着上面记录的、一桩桩一件件无法用常理解释的遭遇,我意识到,从那个蓝色的“场”开始,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停下来,并不会更安全,只会死得不明不白。
我必须去。哪怕那是陷阱,我也要亲眼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陷阱。
周末,天气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市,闷得人喘不过气。
市集在一个旧厂房改造的文创园里举办,人头攒动,文艺气息混杂着食物的香气和喧闹的人声。每一个举着相机看似随意拍照的游客,每一个穿着制服巡逻的保安,甚至每一个与我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他们的目光都让我心惊肉跳。
我压低了帽檐,按照之前记下的摊位分布图,朝着“锚点手工坊”的方向挪动。脚步虚浮,手心全是冷汗。
越来越近。
心跳声在嘈杂的背景音里越来越响。
然后,我看到了。
一个不大的摊位,原木色的桌子上铺着靛蓝色的扎染桌布,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手工饰品。银饰,编织手链,陶瓷胸针……风格细腻,带着点忧郁的气质。
摊主是一个年轻女人,穿着亚麻的长裙,正低头专注地用镊子调整着一件饰品。她看起来温和而无害,甚至有些过于安静,与周围热情的摊主格格不入。
我的视线猛地定格在摊位角落的一个小展示架上。
那里陈列着几件孤品。
其中一件,是一只陶瓷烧制的胸针。
形状是一颗略微歪斜的、不太规则的星星。
星星的颜色,是那种独一无二的、我曾在那个“场”里见过的——幽蓝色。深邃得像凝固的夜空,里面还细碎地撒着一些银粉,像是星辰的碎片。
和我“梦”中舞台的主色调,以及“小行星撞地球”描述的,一模一样。
呼吸骤然屏住。
就是它!
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到摊位前,目光死死锁着那颗蓝色星星胸针,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干涩发颤:“这个……请问这个……”
女摊主闻声抬起头。
看到她的脸的瞬间,我后面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大脑一片空白。
是她!
那张脸,我绝不会认错!
是“雾里看花”!
那个在论坛私信里,用混乱惊恐的语气告诉我她梦到马嘉祺在医院里说“是谁”、“停下”的女孩!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是“锚点手工坊”的摊主?
她也看到了我。
她的瞳孔在刹那间收缩,脸上那点仅存的温和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像是见到了索命的幽灵。手中的镊子“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
恐慌像实质的电流,在我们之间无声地炸开。
她猛地站起身,碰倒了身后一把凳子,发出刺耳的噪音。她甚至顾不上扶,眼神仓惶地四处扫视,像是寻找逃跑的路,或是害怕有什么人正在看着。
“你……你……”她指着我,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你……”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同样颤抖得不成样子,“‘雾里看花’?你……你是摊主?这‘锚点’……”
听到“锚点”两个字,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摊位的架子上,引起一阵叮当乱响。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尖声打断我,声音拔高,引来了旁边几个摊主和游客疑惑的目光,“什么花?什么锚点!请你离开!我不认识你!”
她的否认又快又急,带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恐惧,眼神却不断地、不受控制地瞟向摊位上的那颗蓝色星星胸针。
她在害怕。 她在否认。 但她没有完全否认那颗星星!
我顺着她的目光,猛地伸手,一把抓起了那颗蓝色星星胸针!
触手冰凉,陶瓷的质感细腻却脆弱。
“这个!这个星星!”我举着它,像是举着唯一的证据,逼视着她,“你梦到过,对不对?那个蓝色的舞台!他也跪下来给你唱过歌,对不对?你听到他说‘是谁’、‘停下’!对不对?!”
我的质问像一连串砸出去的石头。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和崩溃。
“还给我!把它还给我!”她突然尖叫着扑上来,想要抢回那颗星星,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不能拿它!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他们不准我们说!不准我们记得!”
她的话语混乱却信息量巨大!
他们不准! 会死!
这不是否认!这是变相的承认!
我躲开她的手,将星星胸针死死攥在手心,冰冷的陶瓷硌着掌骨。
“谁不准?‘他们’是谁?‘陈哥’吗?”我抓住她话语里的关键词,急切地逼问,“马嘉祺是不是被他们控制了?那个‘场’到底是什么?‘锚点’又是什么?是不是这个?!”
听到“陈哥”两个字,她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猛地僵住,眼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她不再试图抢夺星星,而是用一种极度绝望的眼神看着我,泪水汹涌而出,拼命地摇着头。
“走……快走……”她的声音低下去,变成一种破碎的气音,“别再找了……忘了所有事……像她们一样……才能活……”
像她们一样?
“她们是谁?‘小行星撞地球’吗?她怎么样了?!”我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追问。
但她只是拼命摇头,涕泪交加,整个人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男人,正不动声色地拨开人群,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快速靠近。
他们的动作冷静、高效,带着一种专业的压迫感。
和那天晚上在后台出现的“陈哥”,如出一辙!
我的血液瞬间凉透。
他们来了!
女摊主也看到了他们,她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认命般的死灰。她猛地推了我一把,力气大得惊人,声音凄厉而绝望:
“跑啊!!!”
我被她推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攥紧那颗星星胸针,转身扎进身后熙攘的人群里。
不敢回头,拼命地往前跑。
身后似乎传来了短促的惊呼和骚动,但很快被市集的喧闹淹没。
我像一条受惊的鱼,在拥挤的人潮中跌跌撞撞地穿梭,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恐惧。
拐过一个弯,眼看出口就在前方。
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的岔路闪出,精准地、强硬地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惊骇抬头,瞬间对上一双冰冷无波、毫无情绪的眼睛。
是“陈哥”。
他看着我,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不像。
“小姐,”他的声音平板得像机器,没有任何疑问的语气,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拿了不属于你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我死死攥着、藏在手心里的那颗蓝色星星胸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