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
又一声。
像冰冷的雨滴敲在生锈的铁皮上,在空旷死寂的厂房里荡开令人心悸的回音。
更近了。
那绝不是老鼠或风能制造出的声音。那是鞋底——或者别的什么——刻意放轻、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落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缓慢,从容,带着一种捕猎者逼近猎物时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们来了。
比我想象的更快,更无声无息。
“陈哥”的人?还是……别的、更无法理解的东西?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紧心脏,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凉地退潮,四肢百骸都僵硬得无法动弹。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哪怕一丝喘息声泄露出去,瞳孔在昏暗中疯狂地搜索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阴影浓重如墨,吞噬了视线所及的大部分空间。只有几束昏黄的光柱从高窗斜射而下,尘埃在其中无声飞舞。
哒。
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得仿佛就在十米开外。
我看不到任何人影,但那种被锁定的、冰冷的注视感,如同实质的蛛网,层层叠叠地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逃!
必须逃!
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僵直,我猛地从水泥柱后弹起来,甚至顾不上方向,朝着与脚步声相反的、更深邃的黑暗深处跌跌撞撞地扑去!
脚下被废弃的线缆绊了一下,我重重摔倒在地,膝盖和手肘传来尖锐的疼痛。但我不敢停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没命地狂奔。
身后,那缓慢的、催命般的“哒、哒”声,陡然加快了频率!
变得急促,密集,不再掩饰!
像死亡的鼓点,紧追不舍!
我冲进一片更加黑暗的区域,这里堆满了巨大的、蒙着厚重油布的废弃机器,形成一片扭曲的、迷宫般的通道。腐烂的霉味和铁锈味几乎令人作呕。
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狭窄的缝隙里穿梭,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子的腥甜感。身后的脚步声如影随形,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完了。
躲不掉了。
绝望像冰水般淹没上来。
就在一只冰冷的手几乎要搭上我肩膀的瞬间——
旁边一堆摞高的废弃胶片盒突然“哗啦”一声巨响,猛地倒塌下来!如同雪崩,瞬间阻隔了我和追兵之间的通道!
灰尘漫天扬起,呛得人睁不开眼。
追兵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阻了一瞬。
我愣住了,这不是我干的!
谁?!
没时间思考!求生的机会稍纵即逝!
我连滚带爬地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玩命飞奔!凭借着一丝模糊的记忆和求生的直觉,在迷宫般的机器废墟中穿梭。
前方隐约出现一点微弱的光亮!是另一个出口!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过去,那是一个半埋在地下的、用于搬运小型货物的出口,铁门早已锈蚀变形,虚掩着,露出外面荒草丛生的景象。
就在我即将冲出去的刹那——
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侧后方一台巨大冲压机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影。
一个完全静止的、仿佛早已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影。
他穿着深色的、几乎看不出款式的衣服,身量很高,体形……似乎有些熟悉。
他并没有看我,而是微微侧着头,像是在专注地听着身后那片被胶片盒阻挡区域传来的、追兵试图清理障碍的动静。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地,朝着我这边,挥了一下手。
快走。
又是这个手势!
和马嘉祺在舞台上那个无声的警告,一模一样!
是他?!
是他在帮我?!
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但身后的声响越来越大,追兵快要清理出通道了!
我没有时间犹豫,猛地低下头,从那扇锈蚀的铁门缝隙中挤了出去!
外面是齐腰深的荒草和废弃的工业垃圾。冰冷的夜风瞬间灌满肺腑。
我不敢回头,沿着厂区外围疯跑,直到彻底远离那片巨大的、如同坟墓般的厂房,直到双腿软得再也迈不动一步,才瘫倒在一片荒草丛中,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剧烈地喘息。
冷汗早已浸透衣背,冷风一吹,冻得人牙齿打颤。
我瘫在草丛里,心脏依旧狂跳不止,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那惊魂一幕——
那个隐藏在阴影里的人。 倒塌的胶片盒。 那个催促我离开的手势。
他是谁?
不是“陈哥”的人,否则不会帮我。
是马嘉祺安排的后手?可他明明已经被带走了。
还是……另一个也被卷入“场”中,知晓内情,并在暗中行动的人?
“锚点手工坊”的女摊主?“小行星撞地球”?或者其他我还不知道的“幸运观众”?
无数的疑问在脑中翻滚,却没有一个答案。
冰冷的后怕此时才密密麻麻地涌上来。如果刚才没有那个人的暗中相助,我现在恐怕已经……
我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颈间。
项链还在。冰凉的金属贴着我狂跳的脉搏。
我把它摘下来,紧紧攥在手心,那粒幽蓝色的晶体硌着皮肤,像一颗冰冷的心脏。
“坐标已确认。‘锚点’激活。第一阶段链接稳定。”
那条诡异的信息又一次浮现在脑海。
是它引来的追兵吗?
那个暗中帮我的人,知道这个“锚点”的存在吗?他帮我,是因为这个?
我躺在冰冷的荒草里,望着头顶那片被城市光污染染成暗红色的、看不到一颗星星的天空,巨大的无助感和一种奇异的、被拖入更深漩涡的预感,沉沉地压了下来。
马嘉祺用自己换来的这个“锚点”,到底是什么?
而那个藏在暗处、似乎也在对抗着“他们”的人,又是谁?
我攥紧了那粒蓝色晶体。
答案,或许只能由我自己,在这条越来越黑暗的路上,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