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东晟某次回来,许是心情稍缓,又或是偶然瞥见泊清眼下那抹难以掩饰的青黑和坐下时那极其细微的、因疼痛而瞬间僵硬的别扭,他那向来只思考战事和杀戮的脑子里,罕见地冒出了一丝别的念头。
他想起自己上次盛怒之下,似乎……下手是重了点。那细皮嫩肉的,估计够呛。
于是,在一次照例的“检查”(如今已快变成例行公事般的扫一眼)后,他看着泊清那副低眉顺眼、恨不得缩进地缝里的样子,突然有些生硬地开口,语气依旧冲得很,像是在下达命令:
“转过去。”
泊清吓得一哆嗦,以为他又要动手,脸都白了,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神里全是惊恐。
楚东晟眉头拧得更紧,像是极其不耐烦:“让你转过去就转过去!磨蹭什么!”
泊清不敢违抗,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手指紧张地揪着衣角,等待着不知名的惩罚。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温热、粗糙、布满厚茧和细小伤疤的大手,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力道,按在了他身后依旧隐隐作痛的淤伤上。
“!!!”泊清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如同被点了穴道。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揉”!
楚东晟常年握枪、指挥打仗的手,力道刚猛,根本不懂什么叫轻柔。他那一下按下去,泊清只觉得那块原本就闷痛的淤青像是被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剧痛猛地炸开,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直接跳起来!
这简直比再打他一顿还折磨人!
“嘶——”泊清倒抽一口冷气,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声音都变了调,“司…司令!不…不用了!”
楚东晟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好意”带来了多大痛苦,只觉得手下肌肉绷得死紧,很不配合,语气更不好了:“淤血揉开好得快!别乱动!”
说着,手下又加了点力,试图“揉开”那团他感觉到的硬结。
“啊!”泊清疼得实在受不了,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猛地往前一挣,狼狈地躲开那只“魔掌”,连滚带爬地缩到桌子另一边,抱着胳膊,像是受了惊的小兽,眼睛红红地看着楚东晟,声音发颤:“真…真的不用了!谢谢司令!我…我受不起这个福…”
楚东晟的手还僵在半空,看着泊清那副避之唯恐不及、仿佛他要上刑一样的模样,脸色一下子黑如锅底。他难得发次“善心”,居然被这么嫌弃?
“不知好歹!”他恼羞成怒地低吼一声。
自那以后,楚东晟似乎还不死心,又尝试过一两次。每次他刚流露出一点要“帮忙揉伤”的意思,甚至只是眼神往那边瞟一下,泊清就如同惊弓之鸟,瞬间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司令!我…我想起来老夫人让我去佛堂添香!” “司令!张妈好像叫我帮她缠线!” “司令!我…我内急!”
各种借口层出不穷,声音急切,眼神躲闪,身体更是诚实地迅速与楚东晟拉开安全距离,跑得比兔子还快。实在找不到借口,就死死抱着他那床被子缩在角落,用那种又怕又倔的眼神看着对方,仿佛在说“宁愿疼死也不要你揉”。
几次之后,楚东晟终于彻底黑了脸,放弃了这项“吃力不讨好”的“关怀”。每次看到泊清那依旧有些别扭的坐姿,他也只是冷哼一声,不再有任何表示。
而泊清,则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比起alpha那堪比酷刑的“揉伤”,他宁愿自己慢慢熬着,抱着被子咬咬牙,等着淤血自然消散。
至少,那样只是身体上的疼。而楚司令的“关怀”,简直是身心双重折磨,这福气,他是真的要不起。
颜泊清虽然对楚东晟那“好心办坏事”的揉伤手段避之唯恐不及,但他并不会因此就真正疏远这个alpha。
毕竟,在这座危机四伏、孤立无援的城池里,楚东晟是他名义上的丈夫,是这座府邸实际上的主人,更是……他所能接触到的、最强大的保护源。哪怕这种保护带着暴戾和不确定性,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震慑。
更重要的是,楚东晟身上那浓郁而独特的Alpha信息素——硝烟、冷冽烟草、还有一丝仿佛雪后松木般的气息,虽然充满了侵略性和压迫感,但久而久之,对于泊清这个已经与之形成初步标记联系的Omega来说,却奇异地成了一种“熟悉”和“安全”的象征。
尤其是在这乱世,当外面充斥着陌生的、充满恶意的气息时,楚东晟的信息素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圈出了一小块相对“安全”的领地。待在拥有这股信息素的主人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让泊清本能地感到一丝心安,缓解那无时无刻不萦绕心头的焦虑和恐惧。
所以,他的策略很明确:躲闪仅限于“揉伤”这项特定且可怕的“关怀”。
一旦确认楚东晟暂时放下了那个可怕的念头,脸色虽然依旧臭臭的但似乎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后,泊清就会像一只小心翼翼试探的小动物,慢慢地、悄无声息地重新凑近。
他不会靠得太近,通常只是选择一个离楚东晟不远的、存在感较低的位置。比如楚东晟坐在厅堂看地图(通常是皱着眉骂骂咧咧)时,他就抱着被子缩在旁边的椅子上;楚东晟在书房烦躁地踱步时,他就安静地待在门口的阴影里;甚至有时候楚东晟只是站在廊下望着远处抽烟,他也会假装看风景,待在几步开外的地方。
他并不说话,也没有任何明显的互动,只是安静地待着,偶尔偷偷抬起眼睫,飞快地瞥一眼alpha冷硬的侧脸,然后迅速低下头,继续扮演他的“人形背景板”。
但他紧绷的神经会在这个过程中悄悄放松下来。鼻息间萦绕的那股熟悉的、强大的Alpha信息素,像一味无声的安慰剂,缓缓驱散着他内心的不安。他甚至会在这种时候,更紧地抱住怀里的被子,仿佛将信息素的安抚和被子的柔软包裹感结合在了一起。
楚东晟对此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是懒得理会。他大部分时候都沉浸在前线的焦躁和府内琐事的烦闷中,对于这个总是悄无声息出现又消失、抱着被子像个影子一样的Omega,他或许注意到了,或许没有。最多只是在泊清靠得稍微近点时,投去一个不耐烦的、带着疑问的眼神。
而泊清一旦接收到这种眼神,就会立刻像受惊的蜗牛一样,把自己缩回“壳”里(通常是抱紧被子低下头),稍微挪远一点,直到那目光移开。
这是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一个暴躁易怒却隐约负有责任的Alpha。 一个恐惧怯懦却本能寻求依靠的Omega。
在乱世的背景下,靠着信息素的纽带和生存的本能,维持着一种古怪的、若即若离的“靠近”。
对泊清来说,这就够了。不被揉伤,又能偶尔蹭到一点“心安”,已是这糟糕境遇里,难得的一点慰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