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后我在鼓浪屿对岸租了一间自建房,搬出你家时只带走了饼干。
朱伯伯试图挽留,他是支持我们在一起的。但对于家里的事,他仿佛习惯了逃避,说话都不敢看我的眼睛:"你真是和云……和你妈妈一样倔。但别像他那样总是委屈自己,有困难一定要说,知道吗?"
我低头道谢,又进屋和朱阿姨告别。他没有搭理我,披一件绣了玉兰的坎肩闭眼靠在床头,保养极好的面容仿佛一夜老去,却还是美的。
吕妈出来后关上门,无奈地对我摇头。我终归不是她想要的第二个儿子。
志鑫,后来你毕业进了摩根大通,午休间隙同我视频,广角摄像头自高层办公室往下拍,海面在骄阳之下白得耀眼。
落地玻璃窗映照出你穿着流线型复古西服的身影,我侧躺在床上,指尖滑过手机屏幕,像是触摸到了你。
果然太过思念就会产生幻觉。你远在天边,身影却俯拾皆是。公司财务年会的投影上闪过摩根银行的业务沙盘,正在讲解的经理穿的西装也是青果领。
我以为看见了你,恍惚着想站起来,还好同事及时拽住我:"苏新皓,你发什么疯啊?"
搬出你家后我就改回了本姓,可惜身体再也回不到从前。
即便我按时复诊,病情也在恶化。世上就是有许多不可预估,人力不可及的事。医生说只有做肝脏移植手术才有可能挽救,但等待捐赠者或许需要好几年。
这像一份死缓判决书,最后我只是拜托医生开了止痛药,也学会了精心打理自己来掩盖病气。
开完会我跑进洗手间擦鼻血,手机忽然亮起来,一条信息映入眼帘:"我回来了,在你公司楼下。"
发信人是祁礼。我们在鹭江饭店吃自助晚餐,来之前我特地换了一件衣服,打理好了头发,甚至用了一点腮红来使自己的脸色不那么苍白,可还是被他看穿:"新皓,别瞒我了。"
我这才想起他父母都是医学教授,拥有着优质的医学资源和人。
刚吃完饭我就收到了你打来的电话,吼声伴随着登机提示音仿佛要震裂我的耳膜:"朱新皓!"你连名带姓地叫我,气我瞒着你。
我没想到祁礼那么快就把我的病情告诉了你,随后你又重复了一声,恍惚间,我感觉听到了泣音。
我深吸一口气,反而笑起来:"志鑫,我已经不姓朱了。"
因为祁礼的帮忙,我很快被安排入院。肝源向来稀缺,你等不及,决定直接捐给我。
这是救命的大事,就连朱阿姨都没有反对。我无法违心地说不要,因为我很自私,想活着,想看到你,也知道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
全身体检之前,你也换上病号服,平平无奇的灰白色在你身上有了明朗的格调。我笑了笑,内心却漫溢更深的悲伤。
志鑫,你就不应该遇见我。
你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像从前忽然变出饼干那样,又变出一枚求婚戒指:"谁要是割半个肝给我,我就赔给他余生。"
我哪里敢接:"志鑫,你别惹朱阿姨生气。"
"妈同意了。"
"真的?"
"他说只要我们平安地从手术室出来,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像是在做梦。我把戒指藏在抽屉的束口袋里,因为太患得患失,我甚至还找来针线,把束口缝了起来当成护身符。
可它没有庇佑我。它还是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