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失控了。那场手术将我的身体从天堂召回人间,却又将灵魂推入地狱。
出院当天,你向我提出分手。我无法接受,问你为什么。
你的眼中再无神采,跟我说对不起,说你真的没有办法……仿佛术前那剂麻醉的时效是终生,再后来我的记忆也变得模糊。
找不到的戒指似乎出现在祁礼左手的中指上﹣﹣医生说我遭受了太大打击,出现了明显的应激障碍,需要居家静养。
可我还是凭借本能找去你家,洋楼却住进了新主人。他们说原房主已经变卖房产,举家去了美国。
志鑫,我就知道不可能那么顺利。那场肝脏捐赠其实是你给我的分手费,对不对?
你原本就不欠我什么,我当然不能恩将仇报。其实你们不必躲着我,我也会主动辞掉工作回云南,回到故乡。
高铁逆着河流疾行,所有点亮我和刺痛我的都将离我远去。
在这之中,也包括我术后疗养时迷迷糊糊听到的只言片语。
那时你不敢相信的质问回荡在医院走廊,回音迟迟不散:"谁让你这样做的?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祁礼却很平静:"因为我才是和小雁一样的A型血,是比你更适合他的肝源。无论如何我都是因为他才术后感染的,终生都会受影响,我不信你会无动于衷。"
"可我不止一次拒绝过你。别忘了,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是又怎样?我不过是做了你妈妈曾经做过的事。"
一阵寂静后,你无力的声音像枯叶漂在水面:"就算我把余生都赔给你,你要一具行尸走肉又有什么用?我爱的人始终是他。"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为了同情献祭爱情。"男孩冷静得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别人的软肋,"而且如果我把上一辈横刀夺爱的事全部告诉新皓,你觉得他还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害他妈妈一生不幸的元凶的儿子吗?"
有时候一个人选择忘记,只是因为实在承受不起。这场豪赌的结局造化弄人,我输得很彻底。
再后来,是你虚弱地问朱阿姨:"妈,您为什么要和祁礼一起骗我们?"
朱阿姨变得很强硬:"因为这样对每个人都好,我绝不允许你把一生都搭进去!要我接纳苏新皓,除非我死了。你自己选吧。"
饼干疯狂地叫起来,将我从回忆中唤醒。燃气灶正在发出警报,我明明在做奶油蘑菇焗面,还调了十分钟的计时器,却莫名其妙地睡着了。
最近真是越来越恍惚了。
起身又被卷乱的毯子绊了一跤,没什么感觉,膝盖却流了血。
眼前再度出现幻影,好多个你,像隔着多切面的水晶,映出从前你每回为我包扎伤口时微微蹙眉的样子。
上个月我从医院醒来,听说我在苍山下被人发现时手中紧握着几颗青橄榄。
为什么是橄榄呢……不记得了。医生说我头部摔伤,旧病新患,迟早会忘掉所有事情。所以趁我还记得你,我要把所有一切写进笔记本里。
从前我的书架上有一本《卡拉马佐夫兄弟》,里头说要爱生活胜过生活的意义。
但我已经失去了生活。
志鑫,你曾是我的参考文献,生活的注脚,是我即便穿心也要奔向的人,是我全部的意义。
所以你可否告诉我,如果我把所有碎片集齐,能不能再拼出一个你?
哄完小狗睡着,我吃掉了烧焦的焗面。牙又有点疼。
睡前再次确认保温壶里的温水,其实大多数时候我不会喝,但非得要它是满的。同一个碗反复使用,孤零零地在沥水架上躺出裂纹。它应该还能支撑着被我使用一段时间,又或许哪天不经意间就彻底碎掉。
不知道。像秋天对待枫树那样,余生于我只是在精神的荒原上日复一日地迷途。但我会永远知道,我在这里。
朱志鑫,我爱过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