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轻轻抓挠。林默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已经是凌晨三点,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那台似乎永远不知疲倦的旧电脑。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文档里的文字一行行增加,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不断延伸、分支,构成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林默是一名小说作家,专攻恐怖题材,在这个圈子里小有名气。读者们说他的文字有种诡异的力量,能让人在夜深人静时感到背后发凉。
今晚,他正在写一个新故事。主角是一个和他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独自在办公室里加班到深夜。林默写着那个男人如何听到奇怪的声响,如何觉得有人在窥视自己,如何发现电脑屏幕上突然出现不是自己打出的文字。这些情节对他来说轻车熟路,几乎不需要思考,手指自然而然就能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句子。
就在他描写主角发现屏幕上出现陌生文字的那一刻,林默自己的电脑突然卡顿了片刻。他皱了皱眉,轻轻敲了敲键盘,以为是电脑老毛病又犯了。几秒钟后,屏幕恢复正常,但上面的文字多出了一行——那不是他写的。
“我看见你了。”
简单的四个字,嵌在他刚写完的段落中间,字体、字号、颜色都与其他文字完全一致,仿佛本就该在那里。林默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肯定是自己太累了,无意中打了这几个字却忘记了。他按下退格键,删除了那行字,继续写作。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风声呜咽,穿过办公楼的老旧窗框,发出类似叹息的声响。林默感到一阵寒意,起身去倒杯热水。办公室的走廊漆黑一片,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标志散发着幽幽的光芒。他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回响,莫名让他感到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跟在他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走它也走,他停它也停。
林默摇摇头,试图驱散这些荒谬的想象。写恐怖小说的人难免会自己吓到自己,他经常这样告诉自己。在茶水间,他接着饮水机的热水,水流入杯子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了一声轻笑,很轻很轻,几乎被雨声和水流声掩盖。
他猛地回头,走廊空无一人。只有那片深邃的黑暗,像是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林默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快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深吸了几口气。真是自己吓自己,他苦笑着想。
回到电脑前,他惊讶地发现屏幕上又多了几行字。这次不是简单的四个字,而是一段完整的描述,描述着他刚才去茶水间的经过,包括他听到轻笑后惊慌的反应。文字精准得可怕,甚至连他内心的想法都描述得一清二楚。
“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但那不是幻觉。我就在这里,看着他,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开始害怕了,这很好。”
林默感到脊背一阵发凉。这不是他写的,绝不可能是。他盯着那几行字,手指微微颤抖。难道是黑客?某种恶作剧程序?他检查了电脑的安全状态,一切正常。没有远程连接的痕迹,没有可疑进程。他甚至拔掉了网线,确保没有任何外部连接。
就在他拔掉网线的瞬间,屏幕上又开始自动跳出文字,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出现,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敲击键盘。
“拔掉网线也没用。我不需要网络。我就在这台电脑里,更准确地说,我就在你的文字里。”
林默惊恐地向后推了推椅子,远离电脑屏幕。这不可能,一定是某种高级病毒,或者是有人在暗中戏弄他。他环顾四周,办公室依然空无一人,只有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屏幕上的文字继续自动出现:“你喜欢你写的故事吗?那些恐怖的情节,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描述。现在,你要亲身体验了。”
林默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顿时漆黑一片。他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呼吸急促。办公室里静得可怕,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他决定立刻离开这里,明天找个电脑专家来看看这台该死的机器。
就在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合上的笔记本电脑突然自行启动了。屏幕从缝隙中透出冷光,键盘发出微弱的光芒。林默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电脑自己打开,屏幕亮起,那些文字依然在那里,似乎还在不断增加。
他应该逃跑,但他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一种病态的好奇心驱使着他,他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想知道那些文字会说什么。作为一个作家,他对故事的发展有着本能的好奇,即使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他自己。
屏幕上的文字又开始变化,这次它们组成了一个简单的指令:“看向窗外。”
林默不想服从,但他的身体似乎不再听使唤。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窗边。窗外是城市的夜景,灯火阑珊,在雨后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起初他什么也没看到,只有寻常的街道和建筑物。但当他仔细看向对面办公楼的一个窗户时,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对面那扇黑暗的窗户里,站着一个人影。距离太远,看不清细节,但能辨认出那是一个人的轮廓。那个人影似乎正拿着望远镜或类似的东西,直直地看向他的方向。林默感到一阵恶寒,急忙后退,远离窗户。
当他再次看向电脑屏幕时,文字已经更新:“现在你知道了,我不是虚构的。我是真实的,比你想象的还要真实。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林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志,他关上电脑,塞进包里,几乎是狂奔着离开了办公室。电梯下降的过程中,他一直在颤抖,不断回想那些文字和对面楼上的人影。是有人在监视他吗?用某种方式控制了他的电脑?这听起来荒谬,但却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走出办公楼,深夜的冷风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街道上空无一人,雨水积聚在地面上,反射着路灯的光芒,像是一面面破碎的镜子。他快步走向停车场,不时回头张望,确保没有人跟踪。
他的车停在停车场最远的角落,那里灯光昏暗,阴影重重。走近车时,他发现驾驶座一侧的车窗上贴着一张纸。纸上打印着一段文字:“你以为能逃得掉吗?我已经在你的故事里了,而你也将在我的故事里。”
林默猛地转身,环顾四周。停车场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灯在闪烁,发出嗡嗡的电流声。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不是来自外部的威胁,而是来自某种无形的东西,某种渗透进他生活每一个角落的存在。
他撕下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迅速上车锁好车门。发动汽车后,他打开收音机,希望能用音乐驱散心中的恐惧。但收音机里传出的不是音乐,而是一个机械的、毫无情感的声音,正在朗读他昨晚写的一段恐怖故事。
他疯狂地切换频道,但每个频道都在朗读他的故事,用那种同样的机械声音。最后,他关掉了收音机,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这一切已经超出了恶作剧的范畴,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正在作用,而他不知道如何应对。
开车回家的路上,林默不断查看后视镜,确认没有车辆跟踪。街道异常空旷,红绿灯在寂静中交替变换。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时,他注意到路边站着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人,背对着他,站在路灯下。
红灯时间异常漫长。林默盯着那个人影,突然感到一阵心悸。那个人开始慢慢转身,非常缓慢,仿佛电影中的慢镜头。就在那人即将完全转过身来,让林默看到他的脸时,绿灯亮了。
林默几乎是踩着油门冲过了路口。他从后视镜中看到那个人已经完全转过身,但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孔在路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回到家,林默反锁了门,检查了每一个房间,确保没有人潜入。他的公寓不大,陈设简单,但此刻每一个阴影都显得可疑,每一个声响都让他心惊肉跳。他将电脑放在桌上,犹豫着是否要打开它。
最终,他还是打开了电脑,但这次他决定不打开那个文档,而是准备写一封求助邮件给他的编辑。电脑启动正常,桌面图标依次出现。就在他准备打开邮箱时,一个文本文件自动弹开了。
那是他正在写的故事的文档,但内容已经完全改变了。故事的主角不再是虚构的人物,而是直接用了他的名字“林默”。故事描述了他从办公室到回家的全过程,包括他在停车场发现纸条,在路上看到那个神秘人影的每一个细节。
更令人恐惧的是,故事还在实时更新。文字描述着他此刻正坐在电脑前阅读这个文档,描述着他的恐惧和困惑。甚至描述了他此刻的心理活动:“他想关掉文档,但又忍不住继续阅读,他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尽管他知道那可能很危险。”
林默确实无法移开视线。他被这些文字催眠了,被这个以他为主角的故事吸引了。作为一个作家,他从未体验过这种程度的代入感,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
文档继续更新:“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明天,故事将继续,而他将不得不按照剧本行动。否则...”
文字在这里中断了。林默等待着,呼吸几乎停止。几分钟后,新的文字出现了,这次只有简单的一句:
“否则,结局将会比想象中还要悲惨。”
林默终于猛地关掉了电脑。他在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这一夜,他未曾合眼。当阳光洒满房间时,昨晚的一切似乎变得不那么真实了,像是一场噩梦。
他试着告诉自己,那可能只是一个极其逼真的噩梦,或者是因为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但当他打开手机,看到一条新消息时,所有的自我安慰都瞬间崩塌。
消息来自一个未知号码,内容只有一行字:“早上好,林默。今天的故事开始了。第一幕:去窗前看看。”
林默的手指颤抖着,但他还是走到了窗前。对面的公寓楼里,一扇窗户后面,站着那个昨晚他在街上看到的人影。这次距离更近,他能看清那人穿着一件深色外套,脸上似乎戴着一个表情诡异的面具。
人影举起一只手,缓缓地,向他招手。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新的消息来了:“现在,你该开始写作了。今天的故事是关于一个意识到自己活在别人叙事中的人。写吧,我会指导你。”
林默看向桌上的电脑,它突然自行启动了,屏幕亮起,那个文档已经打开,光标在空白处闪烁,等待输入。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选择的余地,但一种强大的冲动驱使着他坐下,将手放在键盘上。当他的手指接触键盘的瞬间,文字开始自动涌现,但不是来自他的意识,而是来自某种外部的力量。
文字写道:“林默终于明白,他已经成了自己最恐怖故事中的主角。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仅仅是个序幕...”
窗外,那个戴面具的人影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个耐心的导演,等待他的演员完成表演。林默的手指在键盘上移动,记录下每一个细节,他知道这不再是虚构,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而最恐怖的是,随着故事的推进,他开始模糊地意识到,这一切或许与他自己曾经写过的某个故事有关,某个他几乎已经遗忘的故事。那个故事里,一个作家最终被他自己的创作所吞噬。
文字不断涌现,故事继续展开,林默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行动,哪些是故事的要求。界限变得模糊,现实与叙事交融,他成了文字的囚徒,在一个看不见的牢笼中演绎着不知终局的恐怖。
日光渐渐强烈,但房间里的寒意却愈发浓重。键盘的敲击声持续不断,伴随着窗外那个沉默观察者的注视,林默知道他已陷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而这个噩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