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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潇蜷在李沉舟的臂弯里,耳畔是他平稳的心跳,鼻尖萦绕着那缕独特的清冽气息。
几个星期过去,她已不似初来时那般惊惶虚弱。
频繁的,几乎成了家常便饭的妖力失控,从最初的惊心动魄到如今的勉强应对,她竟也在这种煎熬中,摸索出些许门道。
那涓涓细流般的妖力,不再全然是脱缰的野马。
她开始懂得如何在它躁动时稍稍引导,如何在它平息时缓缓凝聚。
更重要的是,她似乎找到了维持人形的关键——并非一味压制,而是某种精妙的平衡,如同在悬崖边缘行走,需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然而,掌握了初步化形之能,她却并未急于以人形示人。
这几周窝在李沉舟怀里,随他出入权力帮各处,听他与属下议事,看帮众往来,她清晰地意识到,这权力帮内,牛鬼蛇神众多,暗流汹涌。
一双双眼睛,或明或暗,带着审视,算计,乃至杀意。
柳随风那日的举动,绝非偶然。
兔形虽弱,却能最大限度地降低他人戒心。
一只无害的,得帮主青眼的宠物,总比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更容易窥探秘密。
李沉舟似乎也习惯了她的靠近。
他批阅文书时,她便在书案一角的软垫上假寐,实则耳朵时刻竖着。
他练功时,她就在不远处的石阶上晒太阳,感受着他周身气息波动与自身妖力的微妙呼应。
他甚至会偶尔伸手,用指腹轻轻抚弄她耳后和背脊的绒毛。
动作算不得多么温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却总能让文潇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她有时会暗自懊恼这具身体的本能,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种接触似乎能让她对妖力的掌控更顺畅一分。
他纵容她在场,听着那些关乎帮派机要,江湖秘辛的谈话。
或许,经过这几周她那些漏洞百出,言不由衷的“交流”,他已断定,这只小妖对此地一窍不通,构不成丝毫威胁。
文潇确实听得云里雾里,但白泽神女的底子让她能迅速捕捉关键。
她听到“英雄令”三字被反复提及,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事,引得江湖人人觊觎。
还有“忘情天书”,听起来像是一门高深武功,同样引人争夺。
李沉舟正派柳随风外出寻找英雄令。柳随风已成功潜入一个叫浣花剑派萧家的地方,定期会秘密返回,禀报进展。
而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名唤宋明珠的女子,绰号“红凤凰”,是他的得力助手。
这些消息,文潇默默记在心里。英雄令,忘情天书……这些是否与世界的失衡有关?
权力帮内部的景象,更让她心惊。
这里等级森严,优胜劣汰。文潇曾远远瞥见演武场上的生死相搏,胜者存活,败者……无声无息地消失。
她还偶然听到两个帮众低声交谈,提及“尸蟞”二字,语气中充满恐惧。
细听之下,才知帮中核心成员体内竟被种下此物,用以禁止自相残杀,违者便会承受钻心蚀骨之痛。而掌控这尸蟞生死的,正是李沉舟。
文潇缩在李沉舟怀里,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平稳力量,却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这个男人,手段狠厉,驭下如此酷烈,绝非良善温顺之辈。
然而,与此形成诡异反差的是,她渐渐察觉,李沉舟的身体似乎并不好。
他偶尔会压抑地低咳,声音沉闷,仿佛胸腔里堵着什么。案头也常备着深褐色的汤药,气味苦涩。
他喝药时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饮下一杯清水,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峰,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忍耐。
是中了毒?还是旧伤未愈?
文潇看着他喝下药汁,喉结滚动,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却又线条冷硬,不容置疑。
她心中莫名有些发堵。这感觉来得突兀,让她有些困惑。
文潇他中毒与否,与我何干。
她暗自心想,这总该是句真话了吧。她与他,不过是暂时的共生关系,各取所需。
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放下药碗,指尖无意识按向心口的那只手上。
…
这日午后,李沉舟在内室小憩。
文潇趴在他榻边的软垫上,尝试着更精细地操控体内妖力。
几周下来,她对那股力量的流动愈发熟悉。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如同梳理一团乱麻,极尽耐心。
意识沉入一片朦胧的光晕,她能“看”到那丝缕缕的妖力在经脉中蜿蜒前行,温顺了许多。
她尝试着将力量缓缓散入四肢百骸,稳固着这具兔形的躯体,同时又分出一缕心神,模拟着化形时那种独特的震颤。
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需要心神高度集中。
不知不觉间,她周身泛起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白光,绒毛无风自动。
榻上的李沉舟,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
他侧卧着,一手支颐,目光落在垫子上那团氤氲着微弱光芒的白团子身上。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看着,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文潇沉浸在修炼中,并未察觉他的注视。
她感觉前所未有的好,妖力如臂指使,那种随时可能失控的躁动感减弱了许多。她甚至觉得,只要她愿意,此刻就能……
心念一动,那层白光骤然亮了些许。
她一惊,立刻收敛心神,将躁动的力量压了下去。
白光散去,她依旧是一只白兔,只是胸口微微起伏,方才那一下,耗神不小。
李沉舟进步不小。
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吓了文潇一跳。
她猛地抬头,对上李沉舟不知何时变得清明的眼睛。
他竟一直醒着?
文潇有些心虚地动了动耳朵。她不确定他看到了多少,又猜到了多少。
文潇不过是原地踏步,毫无寸进。
她试图掩饰,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样,将这理解为又一句反话。
李沉舟坐起身,墨发披散,中衣领口微敞,露出小片坚实的胸膛。他并未追问,只是朝她伸出手。
文潇犹豫了一下,还是跳上了他的掌心。
他托着她,走到窗边。窗外天色湛蓝,几缕云丝飘过。
李沉舟柳随风今日回帮。
他忽然说道,语气平淡。
文潇心中一动。
柳随风回来了?
这意味着有关英雄令和浣花剑派可能有新消息。
文潇他回不回来,我一点也不关心。
李沉舟指尖轻轻挠了挠她的下颌。
李沉舟是么。
他的语气听不出信还是不信。
傍晚时分,柳随风果然回来了,风尘仆仆,直接到书房向李沉舟禀报。
文潇依旧以兔形窝在李沉舟膝上,竖着耳朵。
柳随风的汇报简洁清晰,提到了浣花剑派的内部情况,萧家众人的动向,以及英雄令可能藏匿的线索。
他语气恭敬,条理分明,偶尔抬眼看向李沉舟时,目光炽热而忠诚。
然而,当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李沉舟膝上的白兔时,那瞬间的冰冷,依旧被文潇敏锐地捕捉到。
尽管他掩饰得极好,快得仿佛错觉。
宋明珠也跟在柳随风身后,一身红衣,明艳逼人,眼神却锐利如刀,静静立于一旁,并不多言。
李沉舟做得不错。
李沉舟听完,只淡淡赞了一句。
李沉舟继续盯着,英雄令务必到手。
柳随风是,随风定不辱命。
柳随风躬身领命。
李沉舟红凤凰,协助随风,必要时,可用非常手段。
宋明珠属下明白。
宋明珠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冷意。
文潇听着,心中暗忖。
这“非常手段”,只怕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法子。李沉舟对英雄令志在必得。
这时,李沉舟突然又低咳了两声,眉头微蹙,抬手按了按胸口。
柳随风立刻上前一步,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担忧。
柳随风帮主,您的伤……
李沉舟无碍。
李沉舟摆手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李沉舟你们先下去吧。
柳随风和宋明珠只得行礼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文潇与李沉舟。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眉宇间透出一丝疲惫。
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此刻也微微放松,显露出些许难得的脆弱。
文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烛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却掩不住那一抹病态的苍白。
她想起那些苦涩的药汁。
想起他体内那可能存在的毒素或旧伤。
想起他掌控尸蟞,驭下狠厉的手段。
这个男人,强大,冷酷,心思难测,却又似乎背负着不为人知的沉重。
她轻轻动了动,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趴着,没有试图打扰他。
体内妖力缓缓流转,比往日更显温顺平和。
她悄悄汲取着他周身那奇异的气息,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也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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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侍女送来晚膳和新的汤药。
李沉舟睁开眼,眼中疲惫已散去大半,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他用完膳,端起那碗浓黑的药汁,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文潇蹲坐在桌上,看着他将空碗放下,嘴角还沾着一丝药渍。他随手用袖口擦去,动作自然,却让文潇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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