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崩弦
时间仿佛被冻结的琥珀。
露台方向，温思眸被两个“安保”挟持着，背影僵硬，每一步都踩在悬崖边缘。
大厅中央，周鹤深冰冷的、带着戏谑审视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穿透人群，牢牢钉在推着餐车的鹿意言身上。
空气中弥漫的香槟气泡、爵士乐音符、虚伪的谈笑，在此刻都化作了放大死亡寂静的背景杂音。
鹿意言的指尖紧紧扣着微型手弩冰冷的扳机，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如同拉满的弓弦，下一秒就要断裂迸发！
冲过去？暴露自己，在重重安保下强行救人？成功率几乎为零，两人都会立刻陷入绝境。
不动？眼睁睁看着哥哥被带离视线，走向未知却注定悲惨的结局？
不！她绝不允许历史重演！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抱歉，借过一下！”
一个略显慌乱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杯盘碰撞的清脆响声！
一个真正的、冒冒失失的年轻服务生，端着堆满空酒杯的托盘，脚步一个趔趄，猛地撞向了鹿意言推着的餐车！
哗啦——！
餐车被撞得猛地一歪，上面的酒杯东倒西歪，香槟和果汁泼洒出来，溅湿了附近几位宾客的裙摆和裤脚！
“哎呀！”
“怎么回事？！”
“小心点！”
短暂的惊叫和不满的抱怨声瞬间响起，引起一小片区域的骚动！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周鹤深那冰冷的凝视，也吸引了露台入口处那两名“安保”一刹那的注意力！
机会！
鹿意言的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凭借千锤百炼的本能和十年复仇淬炼出的决断力做出了反应！
她几乎是顺着餐车被撞歪的力道，整个人如同失去平衡般向前扑倒，巧妙地用宽大的维修工制服遮挡，手在裙下一抹——那枚刚刚从通风管道卸下、还带着她体温的窃听器，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精准地弹射出去，无声无息地粘附在了周鹤深擦得锃亮的皮鞋鞋底缝隙之中！
整个过程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借助混乱和身体的掩护，完美得如同魔术！
与此同时，她发出了一声恰到好处的、带着疼痛和惊慌的低呼，重重“摔”倒在地，帽子和口罩也在“挣扎”中脱落，露出了那张即便沾了点酒渍、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却此刻写满“惊恐”和“无助”的脸庞。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抬起头，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目光“慌乱”地扫过周鹤深，又“害怕”地看向周围被波及的宾客，演技浑然天成，瞬间将自己从可疑的潜入者变成了意外事故的可怜受害者。
这一下，所有的目光——包括周鹤深那冰冷的审视和安保人员的警惕——都被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周鹤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看着地上那个狼狈不堪、美得令人侧目、正梨花带雨道歉的“女服务生”，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眼前的混乱和她的“表演”似乎暂时说服了他这只是个意外。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露台方向，似乎更关心那边的“正事”。
而露台入口，那两名安保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片刻注意，挟持温思眸的动作缓了一拍。
就是这一秒的延迟！
温思眸看到了“摔倒”的鹿意言，看到了她露出的脸！虽然十年时间让少女的轮廓长开，变得更加冷艳夺目，但那眉宇间的熟悉感，尤其是那双此刻盈满“泪水”却深处冰冷的眼睛，让他如遭雷击，瞬间愣在原地！
“言……？”一个几乎无法听见的气音从他唇间逸出。
但他立刻意识到失态，猛地低下头，心脏狂跳，巨大的震惊和疑惑淹没了他——妹妹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副打扮？！
鹿意言也接收到了哥哥那一瞬间的震惊目光，但她不能相认！绝对不能！
她迅速低下头，继续扮演着惊慌失措的服务生，在闻声赶来的真正大堂经理的呵斥声中，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不停地鞠躬道歉。
“怎么回事？！”经理怒气冲冲地瞪着鹿意言，又赶紧向周鹤深和受波及的宾客赔笑，“周总，王太太，李公子，实在对不起！这是新来的临时工，毛手毛脚的！我马上处理！”
周鹤深冷漠地摆了摆手，示意经理赶紧把人带走清理，他的注意力显然已经重新回到了温思眸身上，不再看地上的“小插曲”。
两名安保也回过神，更加用力地钳制住温思眸，就要将他推往露台。
温思眸挣扎着，回头想再看一眼妹妹，却被粗暴地挡住视线。
鹿意言被经理拉扯着离开大厅，走向后勤通道。在经过周鹤深身边时，她的目光“无意”地、极其快速地扫过他的皮鞋鞋底。
窃听器还在！信号指示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显示已激活并开始传输！
第一步，成功了！
但她心系哥哥，被经理推搡着进入后勤通道的瞬间，她猛地挣脱开来！
“经理！我……我去洗手间清理一下！马上就好！”她捂着被酒水弄湿的衣服，声音带着哭腔，不等经理回答，就低着头飞快地冲向走廊尽头的女洗手间。
经理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地骂了几句，但碍于还有外面的烂摊子要处理，没有立刻追来。
鹿意言冲进空旷的洗手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喘息，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迅速从工具包里掏出接收器耳机，塞入耳中。
滋滋的电流声后，耳机里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环境音，以及……周鹤深冰冷的声音！
他似乎已经走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很可能是露台），正在对着电话低声说话，语气带着不耐烦：
“……小麻烦已经处理了。那小子果然忍不住来了，自投罗网……嗯，露台这边干净，方便‘清扫’……顾先生呢？……好，我知道了，尽快过来，把事情定了，免得夜长梦多……‘那边’催得紧，‘容器’的进度不能耽误……”
容器！他们果然在说这个！
鹿意言血液冰凉！同时，她听到耳机里传来哥哥压抑的喘息和挣扎声！
他们准备在露台对哥哥下手！
不能再等了！
她猛地拉开洗手间的窗户——外面是狭窄的大厦通风井，但对面不远处，正是通往露台区域的另一扇通风窗！
估算距离和角度……可以一试！
她毫不犹豫地掏出改造手弩，对准对面通风窗的插销——
咻！
一声极轻微的破空声，一支带着抓钩的飞镖精准地射穿了通风窗的薄弱玻璃，抓钩牢牢固定住！
她将手弩这端的绳索在洗手间的管道上飞快固定，试了试力度。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如同矫健的猎豹，翻身出窗，双手抓住绳索，身体悬空在高楼呼啸的夜风中，利用腰腹力量，猛地向对面荡去！
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
脚下是百米高空，城市的灯火如同旋转的星河。
砰！
她的身体重重撞在对面的外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但她毫不停顿，脚蹬墙壁，借力向上，另一只手猛地拉开被破坏的通风窗，如同潜入的夜魅，悄无声息地翻入了露台区域的通风隔层！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几秒！
她趴在隔层里，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向下望去——
露台上，夜风凛冽。
温思眸被那两名安保死死按在冰冷的栏杆上，嘴巴被捂住，发出呜呜的挣扎声，脸色因缺氧和恐惧而涨红。
周鹤深背对着这边，刚刚挂断电话，正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伪装成哮喘喷雾剂的小巧装置——但那喷口处闪烁的诡异蓝光，绝不是什么治疗药物！
那是记忆清除器？还是更致命的东西？！
“温家的小子，”周鹤深的声音冰冷而残忍，带着一丝嘲弄，“怪只怪你和你那个不知死活的爹一样，喜欢追根究底。下辈子，学聪明点。”
他举起那装置，对准了温思眸的口鼻！
就是现在！
鹿意言眼中寒光爆射！她没有任何犹豫，举起手弩，对准周鹤深那只握着装置的手——
咻！
又是一声细微的破空声！
高强度电流飞镖精准地命中周鹤深的手腕！
“啊——！”周鹤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条手臂瞬间麻痹抽搐，那个危险的装置脱手飞出，划过一道弧线，坠向楼下无尽的夜空！
“谁？！”两名安保大惊失色，猛地抬头看向通风隔层！
鹿意言根本不给他们反应时间！第二支、第三支飞箭连珠射出！
一支命中一名安保的脖颈，高压电流瞬间让他翻着白眼瘫软下去！
另一支被另一名安保惊险躲过，擦着他的耳朵飞过，钉在了栏杆上，发出嗡嗡的震颤声！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露台上陷入短暂的混乱！
温思眸趁机猛地挣脱了钳制，踉跄着后退，震惊地看着通风口方向。
周鹤深捂着自己麻痹剧痛的手腕，脸色因暴怒和疼痛而扭曲，他死死地盯着通风隔层，嘶吼道：“抓住她！杀了他们！”
剩下的那名安保掏出甩棍，怒吼着冲向通风隔层下方！
鹿意言猛地踹开通风百叶，如同复仇女神般从天而降，手中的手弩再次对准了那名安保！
但就在她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
呜哇——呜哇——呜哇——！！！
整个星辉大厦顶层，刺耳无比的消防警报毫无预兆地、疯狂地炸响！红色的警示灯剧烈闪烁，将所有人的脸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
自动灭火系统启动！冰冷的水雾从天花板的喷头中疯狂喷涌而下，瞬间将整个露台区域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之中！
人群的惊叫声、奔跑声、物品倒塌声从酒会大厅方向传来，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不是她干的！是谁？！
鹿意言一愣。
周鹤深和那名安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视线被水雾严重干扰！
机会！
鹿意言不再恋战，落地一个翻滚，冲到惊魂未定的温思眸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哥！走！”
她的声音透过水雾和警报声，清晰地传入温思眸耳中！
温思眸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眼神冰冷决绝的妹妹，巨大的震惊和困惑被求生的本能压倒，他下意识地跟着她冲向露台另一个方向的紧急疏散通道！
“拦住他们！”周鹤深在水雾中气急败坏地咆哮！
那名安保试图追击，但湿滑的地面和弥漫的水雾严重影响了他的速度！
鹿意言拉着温思眸，撞开疏散通道的门，沿着冰冷的楼梯疯狂向下奔跑！
消防警报还在狂响，头顶是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和人们的惊呼。
兄妹二人在弥漫的硝烟（水雾）和刺耳的警报中亡命奔逃。
“言言……你……你怎么会……”温思眸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问，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没时间解释！先离开这里！”鹿意言打断他，声音急促而冰冷，“相信我！”
温思眸看着妹妹那坚毅冰冷的侧脸，感受到她手上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将满腹的疑问强行压下，重重点头。
信任。此刻是他们唯一的武器。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下最后一段楼梯，抵达底层出口时——
底层的安全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一个身影，撑着伞，闲庭信步般，踏着满地的水渍，走了进来。
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水雾朦胧中，那人抬起伞沿，露出林薇那张温婉依旧，此刻却带着一丝复杂难言表情的脸。
她的目光扫过狼狈不堪、浑身湿透的兄妹二人，最后落在鹿意言紧握着温思眸的手上，轻轻叹了口气。
“意言，你不该回来的。”
“更不该，把他牵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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