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银白缄默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废弃月台，将方才的惊险和烟雾的刺鼻气味暂时压了下去。鹿意言和温思眸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心脏仍在为死里逃生而狂跳。目光却不约而同地、充满警惕和探究地，投向那个静静站立在月台另一端阴影下的身影。
兜帽卫衣，遮住下半张脸的面具，几缕银白色的发丝从兜帽边缘垂下，被雨水打湿。他/她站在那里，身形挺拔而安静，手中那把奇特的弩炮已经收起，背在身后。那双唯一露出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如鹰隼，此刻正冷静地回望着他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刚才那精准及时的救援只是随手为之。
雨水顺着他/她的兜帽和衣角滴落，悄无声息。
沉默在雨声中蔓延，充满了紧张的试探。
“你是谁？”最终，鹿意言率先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和未消退的 adrenaline，手中的能量手枪虽然失效，却依旧紧紧握着，枪口微微下垂，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戒备。“是‘钟匠’让你来的？”
银白兜帽人没有立刻回答。他/她的目光从鹿意言脸上扫过，在她颈间那枚彻底黯淡碎裂的吊坠上停留了一瞬，又看向一旁依旧惊魂未定、却努力挺直脊背的温思眸。
然后，他/她极轻微地摇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
不是“钟匠”的人？
鹿意言的心微微一沉。不是“钟匠”，那会是谁？另一个想从“鹿苑”这滩浑水中捞取好处的势力？还是……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温思眸也鼓起勇气问道，声音因之前的痛苦和紧张而有些发颤。
银白兜帽人依旧沉默。他/她抬起一只手——那只手也戴着黑色的战术手套——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最后缓缓摇了摇头。
无法听见？还是无法说话？或者是……不能交流？
鹿意言皱紧眉头。无法沟通，这让对方的身份和意图更加迷雾重重。
兜帽人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疑虑。他/她不再试图解释，而是从腰间一个不起眼的战术包里，取出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个小巧的、类似U盘的数据存储器。
另一样，则是一个让鹿意言瞳孔骤缩的东西——那枚之前掉落在纺织车间、引发了恐怖意识音波的黄铜音簧！它此刻被装在一个特制的、闪烁着微弱抑制蓝光的透明容器中，隔绝了它的能量波动。
兜帽人将两样东西放在地上，然后后退了几步，示意他们去取。
鹿意言和温思眸对视一眼，犹豫了片刻。最终，鹿意言示意哥哥保持警戒，自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快速将两样东西捡起。
数据存储器入手冰凉。而那枚被封印的音簧，即便隔着容器，似乎也能感受到一种令人心悸的、沉睡中的危险。
就在鹿意言拿起东西的瞬间，银白兜帽人再次动了。他/她抬起手腕，露出手腕上一个造型简约却科技感十足的腕表屏幕。屏幕亮起，显示出一幅江城的电子地图，上面有一个红点正在闪烁移动，旁边还有一个不断减少的倒计时：【01:47:32】。
他/她指了指那个红点，又指了指鹿意言，然后做了一个“跟随”的手势。
意思是，让他们跟着这个移动的信号走？时间限制是一小时四十七分钟？
这又是什么？新的目的地的？还是另一个陷阱的诱饵？
鹿意言看着对方那双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睛，试图从中读出任何一丝欺骗或阴谋，却一无所获。这双眼睛里有锐利，有警惕，有某种历经风霜的沉淀，唯独没有林薇那种精心算计的虚伪，也没有“钟匠”那种非人的冰冷。
一种直觉告诉她，至少在此刻，这个人不是敌人。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鹿意言握紧手中的东西，沉声问道。
银白兜帽人似乎早就料到这个问题。他/她沉默地伸出手，指向温思眸，然后手指在空中快速划了几个简单的符号——那是一个极其古老的、表示“保护”和“血脉”的象形文字变体，鲜有人知。
温思眸猛地一愣，失声道：“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这是我爸以前……”
这是他小时候，父亲温世钧教他玩的、只有他们父子俩知道的秘密手势游戏！
银白兜帽人收回手，再次指向腕表上那个不断移动的红点和流逝的倒计时，眼神催促。
信任的基石，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悄然奠定。
虽然没有言语，但对方显然知道父亲，并且似乎抱有某种程度的……善意？
“哥？”鹿意言看向温思眸。
温思眸看着那个手势，又看了看兜帽人，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我相信他/她！爸不会随便把这个教给别人！”
没有时间犹豫了。林薇可能随时会追来，那个恐怖的“窃梦者”碎片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爆发。
“好！我们跟你走！”鹿意言做出决断。
银白兜帽人似乎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转身，如同矫健的猎豹，无声而迅速地跃下月台，落在下方的铁轨上，然后向着隧道深处快步走去。
鹿意言和温思眸紧随其后。
隧道内黑暗、潮湿，充满了铁锈和机油的味道。只有兜帽人腕表屏幕发出的微光和远处城市渗透下来的微弱光晕提供照明。他们踩着枕木和碎石，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
兜帽人的速度极快，且对这条路似乎异常熟悉，总能提前避开障碍物和积水区。他/她偶尔会停下来，警惕地倾听身后的动静，或者查看腕表上红点的位置和倒计时，然后调整方向。
鹿意言一边紧跟，一边尝试将那个数据存储器连接到平板电脑。平板虽然因EMP和坠落有些损伤，但基本功能还在。
存储器里只有一个文件，是一份加密的音频记录。她尝试用父亲可能使用的密码（哥哥的生日、他们的名字组合等）解密，均告失败。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她鬼使神差地输入了那个银白兜帽人刚才比划的、代表“保护”和“血脉”的古老符号的拉丁文转写。
滴。
文件解锁了。
她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一个熟悉的、带着疲惫和急切的声音瞬间传入耳中——是父亲温世钧！
【……记录时间：未知，地点：‘观星台’……】
【……我不知道这份记录能否被你们听到，小言，小眸……时间不多了，‘他们’已经发现了‘观星台’的异常能量波动，正在逼近……】
【……长话短说，我发现了‘鹿苑’更深层的秘密，关于‘钟摆’的真实来源，以及……一个被称为‘缄默者’的古老抵抗组织的存在。‘钟摆’并非‘鹿苑’所能完全控制，它有自己的‘议程’……而‘缄默者’，据说是一群最早意识到‘钟摆’危险、并从‘鹿苑’叛逃的前成员组成的，他们一直在暗中活动，试图阻止最坏的情况发生……】
【……如果你们听到这个，意味着你们遇到了‘缄默者’的成员。他们值得谨慎信任，但也要保持警惕，他们的手段……有时同样极端。】
【……跟着他们提供的信号走，去‘零点教堂’。那里是‘缄默者’的一个安全节点，也是……你母亲最后出现的地方……】
【……小心‘锚点’……它们不仅是‘窃梦者’的碎片，更是……钥匙……通往……】
音频在这里被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和干扰噪音打断，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
父亲的声音消失了。
鹿意言呆立在黑暗的隧道中，任由冰冷的雨水从隧道顶壁滴落颈间。
信息量巨大！
“缄默者”抵抗组织？银白兜帽人是其中一员？
“钟摆”有自己的议程？
“零点教堂”？母亲最后出现的地方？
“锚点”是钥匙？
母亲……这个词汇在她生命中已经模糊遥远。父亲很少提及，只说她在一场意外中早逝。难道……也和“鹿苑”有关？
巨大的悲伤和更深的愤怒交织在一起。
前方的银白兜帽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双锐利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理解？甚至……同病相怜？
他/她指了指腕表。
倒计时：【00:32:15】
红点已经停止了移动，稳定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
“零点教堂”到了？
兜帽人示意他们跟上，然后推开隧道壁上一扇极其隐蔽的、伪装成维修门的沉重铁门。
门后，是一条向上延伸的、古老的石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的灰尘和烛蜡的味道。
银白兜帽人率先走了上去。
鹿意言和温思眸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失效的武器和那枚被封印的音簧，迈步跟上。
石阶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雕刻着复杂却破损严重的星辰与齿轮图案的木门。
兜帽人轻轻推开木门。
柔和而温暖的烛光，混合着一种古老的、类似熏香的气息，从中流淌而出。
门后，似乎是一个与外界钢铁都市截然不同的、静谧而神秘的空间。
然而，就在鹿意言即将踏入门内的瞬间——
嗡！！！
她手中那盛放着黄铜音簧的抑制容器，毫无预兆地、剧烈地震动起来！容器表面的抑制蓝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容器内，那枚音簧表面的幽蓝色神经光路再次浮现，并且比在纺织厂时更加明亮、更加狂躁！它仿佛感应到了门内某种东西的存在，变得极度“兴奋”和“不安”！
银白兜帽人猛地转身，眼神骤变！他/她迅速打出手势：危险！阻止它！
但已经晚了！
咔嚓！
特制的抑制容器，竟然承受不住内部骤然提升的能量冲击，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痕！
一丝微弱却无比尖锐、冰冷的意识波动，如同挣脱牢笼的毒蛇，猛地从那裂痕中钻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向门内烛光深处的某个存在！
与此同时——
“唔……！”
门内的阴影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痛苦和惊讶的闷哼！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烛光随之剧烈摇曳！
银白兜帽人猛地将鹿意言和温思眸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那把造型奇特的弩炮，对准门内，如临大敌！
鹿意言死死按住那剧烈震动、即将彻底破碎的容器，脸色苍白。
钥匙……在试图打开门后的什么东西？！
而这把钥匙带来的，是希望，还是毁灭的前奏？
“零点教堂”的秘密，似乎远比父亲记录的更加复杂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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