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像化不开的墨,把失重海的引渡港浸得发沉。
林墨站在巷口的阴影里,黑衣被穿堂的引力风掀起边角,露出锁骨下那枚愈发剔透的缺纹。四瓣莲影在纹内静静旋转——空核瓣泛着幽蓝,雷核瓣裹着细闪,刻印瓣凝着微光,归一瓣沉如古玉。三天前情报集市的喧嚣还没散尽,风里却已缠上了别的气息,腥甜,带着点腐烂的草木味。
“噬道的人来了。”白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刚检查完码头的防御纹,光翼上还沾着夜露,“玄二和杜紫姝都在附近,他们的暗纹……专门盯着你的缺纹。”
林墨指尖划过缺纹边缘,莲影轻轻震颤。他想起金无缺提起噬道时阴鸷的眼神,想起杜紫姝裙角那蔫了半朵的曼陀花——那些藏在暗处的贪婪,终于要露出獠牙了。
“缺光庭刚立,正好缺些像样的对手。”他侧过脸,风卷着他的发丝扫过白羽的腕骨,两人指尖相触的地方,竟泛起一层淡淡的银雾,“他们要‘缺’,就给他们看看,什么叫‘缺’。”
话音刚落,巷尾的空核路灯突然滋啦一声爆鸣,幽蓝的光瞬间熄灭。
黑暗里,一把折扇轻摇的声音由远及近。玄二从阴影中走出,月白长衫在夜雾里飘得像朵鬼火,眼角那道雷劈的疤痕在微光下扭曲着,活像条要钻进眼眶的蜈蚣。
“缺光小友,别来无恙?”他笑时,疤痕跟着动,“听闻你立了个‘缺光庭’,真是年轻气盛。只是……”折扇“啪”地合上,直指林墨胸口,“你这缺纹里,藏着我兄长的道心根,不该还给我吗?”
话音未落,林墨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
血月悬空,万骨铺地。无数枯手从地底伸出,抓挠着他的脚踝,玄老的残影在月下嘶吼,半边身子焦黑如炭——那是被雷劫劈中的模样。“还我道心!”残影的声音像钝刀刮骨,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烧的痛感。
林墨心头一沉。是噬界纹的旧渊幻境。
他下意识催动缺纹,四瓣莲影急速旋转,却在触碰到幻境边缘时猛地一滞——莲瓣上竟浮现出细密的裂痕。原来这幻境以“执念”为引,玄二算准了他对“吞噬道心”的芥蒂,要借幻境撕毁他的道基。
“原来,我最怕的不是他们的暗纹。”林墨在心里苦笑,看着玄老残影步步逼近,突然抬手,指尖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斜斜的裂缝,“是连自己都没完全承认的‘缺’。”
缺纹骤然亮起,这一次,他没有硬抗幻境,反而让莲影分出一半去模拟噬界纹的波动。透明的莲瓣裹着幽蓝的空核光,竟在幻境上撕出条缝来——缝外,白羽的光翼正刺破夜雾,空鲸的低鸣从失重海深处传来,带着熟悉的引力波动。
“你的幻境,漏风了。”林墨的声音穿透残影,玄二在现实中的脸色猛地一白。
幻境剧烈晃动,血月开始崩碎。林墨趁机冲出裂缝,缺纹的莲瓣顺势卷走半缕幻境的黑气,竟在雷核瓣上凝成颗小小的黑珠。
巷口的路灯重新亮起时,玄二捂着心口后退半步,疤痕的颜色深得发黑:“你竟能……同化噬界纹?”
“不是同化。”林墨指尖转着那枚黑珠,笑意清浅,“是你的幻境不够‘缺’,留了缝给我钻而已。”
他话音刚落,一阵甜得发腻的香气突然缠上鼻尖。杜紫姝不知何时倚在巷口的墙垛上,指尖沾着的心头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滴,染红了半朵曼陀花。
“小弟弟真是好手段。”她舔了舔唇角的血珠,笑得妖冶,“姐姐的曼陀纹,倒想讨教讨教。”
香气顺着呼吸钻进肺腑,林墨顿时觉得骨头发痒,仿佛有无数细虫在啃噬骨膜。低头看时,缺纹的莲瓣竟泛起了粉红,像是被染上了毒。
白羽的光翼立刻展开,银辉扫过林墨周身,却被香气弹了回来。“是法则腐化!”她急声道,“别吸气!”
林墨却忽然笑了。他催动归一瓣,莲影猛地合拢又张开,竟将吸入的香气吞了一半,另一半裹着空鲸的引力吐了出去。那半缕带着海腥味的香气撞在杜紫姝身上,她顿时像被重锤砸中,踉跄着后退,指尖的血珠滴得更急了。
“姐姐的毒,太甜了。”林墨晃了晃缺纹,里面的粉红正被幽蓝的空核光慢慢中和,“加点海腥味,才够劲。”
杜紫姝眼底闪过怨毒,正要再催曼陀纹,天穹突然暗了下来。
归一的身影破开云层,面具上的裂纹比三天前更密,几乎要碎成蛛网。他抬手甩出引力锁链,透明的矛尖直指林墨心口:“缺光,选。渡我,还是渡己?”
林墨望着那矛尖,又看了看身后脸色发白的白羽,再瞧瞧巷尾咬牙的玄二和捂胸的杜紫姝。
“我选……”他突然抬手,缺纹的四瓣莲影同时炸开,透明的光链瞬间缠住玄二与杜紫姝,将他们拖到自己身边,“我们一起缺。”
话音未落,缺纹的光芒顺着归一的引力锁链逆流而上。玄二的噬界纹被光链切成无数光点,一半融进空核瓣,一半散入夜风;杜紫姝的曼陀香被雷核瓣劈成细雾,带着电芒落回她自己身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归一的面具在此时彻底碎裂。那张与林墨七分相似的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原来……缺是能分的。”
他化作漫天光点,一半融入林墨的缺纹,凝成第五瓣莲影——噬道瓣,黑中带金,像裹着雷电的墨;另一半落在玄二与杜紫姝的骨膜上,竟在他们原本的暗纹处,烙下了半枚缺纹。
“这是……”玄二摸着骨膜上的印记,疤痕的疼痛竟减轻了大半。
“从今天起,你们是缺光庭的莲影卫。”林墨收回光链,四瓣莲影已变成五瓣,在锁骨下流转生辉,“要么带着这半枚缺纹赎罪,要么……”
他没说下去,但噬道瓣轻轻一颤,玄二与杜紫姝立刻感到骨膜上的缺纹在发烫。
天快亮时,失重海的潮声渐歇。林墨站在引渡港的最高处,看着下方忙碌的身影——白羽在调试新的防御纹,玄二正用噬界纹的余威清理旧渊幻境的残片,杜紫姝则忍着曼陀纹的反噬,帮白羽传递符文石。
缺光庭的莲影,竟以这样荒唐的方式,多了两抹曾经的暗色。
林墨抬手抚上缺纹,五瓣莲影轻轻碰撞,发出风铃般的脆响。他望向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轻声道:“从今天起,缺光庭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风掠过耳畔,带着失重海特有的咸腥,像是在应和。远处,空鲸的低鸣传来,与莲影的脆响交织在一起,成了新的晨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