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咖啡之约
周六一整天,南星都在一种奇特的平静与期待中度过。她没有刻意准备什么,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打扫了公寓,去市场买了新鲜的咖啡豆,甚至买了一小束白色郁金香放在餐桌中央——对郁天冬上次送花的微妙回应。
下午五点,门铃意外响起。南星开门,看到陈阿姨站在外面,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南小姐,郁先生吩咐送来的。”陈阿姨微笑着递过食盒,“他说您可能没时间准备晚餐,但请不要有压力,完全随您意愿。”
南星接过食盒,发现里面是两人份的轻食晚餐,精致而不过分隆重,显然经过精心考量——既表达了关心,又不会让她感到被完全安排。
“谢谢,这正好省了我准备晚餐的工夫。”南星真诚地说。陈阿姨点头离开,没有多余的话。
南星将食物摆盘,发现都是她偏爱的口味,再次感受到郁天冬那种无处不在的细致关注。这种关注本该令人窒息,却奇异地让她感到被理解和尊重。
七点整,门铃准时响起。南星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郁天冬站在门外,没有西装革履,而是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他手中拿着一瓶红酒,目光温和。
“准时赴约。”他唇角微扬,递过红酒,“给你的。喝不喝随你。”
南星接过酒,侧身让他进来:“咖啡已经准备好了,不过如果你想先喝红酒...”
“咖啡就好。”郁天冬自然地走向厨房,仿佛来过无数次,“我期待你的手艺。”
公寓里飘着现磨咖啡的香气。南星准备的是手冲咖啡,过程需要耐心和专注。郁天冬安静地靠在厨房门框上观看,没有插手或评论,只是静静欣赏她的动作。
“你很熟练。”当南星将冲泡好的咖啡递给他时,他轻声说。
“读书时常在咖啡馆打工。”南星微笑,“那时候觉得咖啡的香气让人安心。”
郁天冬抿了一口,点头:“比我的厨师做得好。”
两人在客厅沙发坐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最初的几分钟有些拘谨,随后渐渐自然起来。他们聊咖啡,聊书籍,聊艺术,避开工作和复杂的过去,像两个普通朋友般交谈。
“我很少这样...”郁天冬突然说,手中的咖啡杯微微转动,“只是坐着,聊天,没有议程。”
南星点头:“我也是。平时要么是医生,要么是女儿,要么是员工...很少只是南星。”
郁天冬注视着她:“你现在就是南星。在我这里,你永远可以只是南星。”
这句话简单却深刻。南星感到心中某个紧绷的部分悄然放松。
晚餐时,郁天冬聊起他母亲的艺术收藏,那些陪伴他孤独童年的画作。南星分享了她大学时在美术馆做志愿者的经历,如何在那找到平静。话题自然而深入,没有刻意回避沉重,也不刻意追求轻松。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最关键的问题。”晚餐后,郁天冬突然说。他们现在坐在阳台的休闲椅上,城市夜景在脚下铺展。
南星侧头:“什么问题?”
“关于我的诊断,我的‘病情’。”郁天冬的目光在夜色中格外深邃,“你不好奇医生们给我贴了什么标签吗?”
南星沉默片刻,缓缓道:“标签是给外人快速理解的捷径。但我想理解的是你,不是某个诊断名称。”
郁天冬的眼中闪过难以捕捉的情绪:“即使这个理解可能危险?”
“ especially(尤其是)当它危险时。”南星轻声回应,“因为那通常意味着真实。”
长时间的沉默后,郁天冬缓缓开口:“我被诊断过多种‘障碍’——PTSD,抑郁症,甚至有一些ASD特质。但最接近的大概是复杂的创伤后应激,混合着...某种难以定义的思维方式。”
他转动着手中的空咖啡杯:“医生们喜欢说我有‘缺乏共情’、‘控制欲过强’、‘非黑即白思维’这些问题。”他唇角扬起一个略带讥讽的弧度,“但他们从不问我为什么变成这样。”
南星安静聆听,没有打断。
“我父亲去世后,我被送往的那个‘治疗中心’...”郁天冬的声音异常平静,“那不是治疗,是惩罚。因为我拒绝接受继父作为新家长,拒绝放弃继承权,拒绝变成他们想要的顺从样子。”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所以他们用电击、药物、隔离来‘治疗’我的不合作。整整两年。”
南星的心紧紧揪起。她想象着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经历这些,只因为想保护父亲的遗产和自己的尊严。
“这就是为什么我无法信任,为什么需要控制,为什么...”郁天冬突然停住,深吸一口气,“这就是真实的我,南星。破碎,扭曲,危险。”
南星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手上。这是一个超越医患关系的举动,纯粹人性的接触。
“谢谢你告诉我。”她声音轻柔却坚定,“但你不是破碎的。你是幸存者。”
郁天冬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却稳定:“幸存者往往比普通人更危险,南星。因为我们学会了不惜代价生存。”
“我知道。”南星点头,“我也曾是幸存者。”
两人在夜色中静静对视,手中相握,某种无需言说的理解在空气中流动。
最终,郁天冬轻声问:“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南星。”
南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站起身,拿起那瓶未开的红酒和两个杯子:“让我们先喝完这个,再决定答案。”
郁天冬低笑一声,接过酒杯:“很好的拖延策略。”
但南星摇头:“不是拖延。是我想在给出答案前,先与你共享一些纯粹美好的时刻。不受过去影响,不为未来担忧,只是现在的我们。”
郁天冬注视着她,眼中闪过真正的惊讶,随后化为一种深沉的温柔:“没有人曾经...提出这样的要求。”
“那我就做第一个。”南星微笑,为他倒酒。
他们喝着酒,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看着城市灯火渐次熄灭。没有触碰那个核心问题,却比任何直接回答都更接近真相。
凌晨时分,郁天冬准备离开。在门口,他轻声说:“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谢谢你给我这个夜晚。”
南星抬头看他:“我的答案是:是的,我愿意尝试。不是作为医生和患者,只是作为南星和郁天冬。”
郁天冬的眼中涌起难以掩饰的情感波动。他缓缓抬手,轻触她的脸颊,一个几乎敬畏的触碰。
“这将不容易。”他警告道,声音低沉。
“我知道。”南星微笑,“但值得尝试。”
他没有亲吻她,没有拥抱她,只是那样轻轻触碰,然后转身离开。
南星关上门,靠在门后,心跳如鼓却异常平静。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前方充满未知与挑战。
但此时此刻,她感到的只有一种奇异的确定感——就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同样破损却能完美契合的灵魂碎片。
而在楼下,郁天冬坐在车里,没有立即发动引擎。他拿出手机,发出两条消息。
第一条给助理:「重新评估所有安全协议。南星的安全级别升至最高。」
第二条给南星:「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今晚的感觉。——郁天冬」
他望着她亮着灯的窗户,知道从此一切都将不同。
游戏进入了新阶段,而这一次,他不再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