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雪往前走,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声。街上行人不多,偶尔有马车缓缓驶过,车轮碾碎了街边的薄冰。
风从领口钻进来,冷得刺骨。我裹紧斗篷,却没有加快脚步。我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却也明白,无论去哪儿,都再没一个古代女人手机握着梅花枝有一个“家”在等我。
丞相府的朱漆大门已经看不见了,可那道门后的话,还在我耳边回荡。
“你这是推卸责任。”
“你连争都不争?”
我冷笑了一声,雪花落在嘴角,融成水滴,顺着下颌滑进衣领。
争什么?和一个“死人”争?还是和一个早已把我抛弃的女儿争?
我继续往前走,路过熟悉的酒楼、茶肆、布庄。小时候,母亲偶尔会带我上街,买些新做的绣鞋、绸缎。那时她还会牵着我的手,叮嘱我走路小心。
如今想来,那些日子像是别人的故事。
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一条幽深的小巷前。巷口挂着半旧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屋檐上的积雪压弯了枝桠,偶尔传来“咔嚓”一声,是树枝承受不住重量折断的声音。
我站在巷口,望着那扇斑驳的木门。门上铜环已经锈蚀,门缝里透出一股陈年灰尘的气息。
这是我八岁之前住过的地方。
那时候,父亲还没当上丞相,我们一家人住在城南的这处小院里。我记得院子里有一棵海棠树,春天开得最盛的时候,母亲总会摘几朵插在鬓边。
她笑起来很美,像画里的仕女。
我伸手推开木门,吱呀一声,惊起一只藏在檐下的麻雀。它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在雪地里留下一串爪印。
屋内比外面更冷,寒气渗进骨头里。桌椅蒙着灰,墙角堆着几个空箱子,地上散落着几张泛黄的纸片。我弯腰捡起一张,上面是我小时候写的字——“娘亲,今日我背了一整篇《论语》。”
那年我才五岁,以为只要多读书,就能讨母亲欢喜。
“你来了。”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我猛地回头,看见林婉儿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茶,热气腾腾。
她穿着素色衣裙,发髻简单,脸上没有太多妆容,却依然清秀温婉。
我看着她,目光平静:“你来迟了。”
她轻轻放下茶杯,抬头看向我:“我一直在等你。”
我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走近几步。
她站起身,朝我走来,脚步轻缓,像是怕惊扰了这片沉寂的空间。
“你小时候在这里长大。”她说,“我记得,你最喜欢坐在窗边看书,阳光洒在脸上,像一幅画。”
我看着她,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你比我更清楚这些事,不是吗?”
她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是,我比你更早认识苏夫人。”
我微微挑眉。
她继续道:“那场火,是我自愿踏入的。我以为那样就能解脱,却被人救了。后来我写信给她,求她告诉我你的下落,可她从未回。”
我沉默地看着她,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是来求你原谅的。”她的声音很轻,“我只是想告诉你,她早就知道我还活着。”
我笑了:“我知道。”
她愣了一下:“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缓缓开口,“选秀那天,我就察觉不对。后来我查到了,你进宫前,她曾私下见你。”
林婉儿没有否认。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声音低沉,“她不是不知道,她是故意让你进宫的。她明知道李承泽对你的心意,却还要让我嫁过去,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替你赎罪?还是为了替她挽回当年的错误?”
她没有回答。
我继续道:“我不怪你。你不过是另一个被利用的人。但我恨她。她把我送走,是因为觉得我太聪明,不好控制。她要的是听话的棋子,而不是一个有思想的女儿。”
林婉儿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对不起。”
“别对我说这个。”我摇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她看着我,忽然露出一丝苦笑:“你知道吗?其实我羡慕你。”
我皱眉。
“你敢反抗,敢说不。而我……只能顺从。”
我看着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我常听宫中嬷嬷们议论,说东宫那位宫女温柔懂事,太子殿下待她格外不同。
我曾经嫉妒过她。
但现在,我只觉得可悲。
“你现在后悔了吗?”我问。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白皙修长,却带着岁月留下的细纹。
“我后悔过。”她轻声说,“但有些事,不是后悔就能改的。”
我看着她,心中那点残存的怨恨,终于彻底消散。
我曾嫉妒她,也曾恨她。但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
“你不该来。”我转身欲走,“过去的苏璃会为你们这些事痛苦,但现在的我,只想为自己活。”
她没有挽留,只是轻轻道:“我知道。”
我走到门口,停下脚步。
“祝你好运。”我说完,推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关门的轻响。
我站在巷口,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
风雪依旧,天地一片洁白。
我闭上眼,再睁眼时,目光坚定。
我不再是任何人手中的棋子了。
我要自立门户,不再依附任何人。
我迈出一步,风雪扑面而来,却再也不能让我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