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过广场,扬起细微的尘埃,却吹不散那凝固般的死寂。成千上万道目光钉在我手中那卷明黄诏书上,又惶惶地移向高台上脸色惨白如纸的新帝。
那上面朱红的印玺,是先帝的意志,是无人敢质疑的正统。它像一记无声的惊雷,劈碎了萧璟刚刚握入手中的江山美梦。
他踉跄着,若非身后内侍拼死架住,几乎要瘫软下去。那双曾盛满自负与轻慢的眼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无法置信的惊骇。他嘴唇哆嗦着,反复呢喃:“假的……这是假的……父皇怎么会……怎么会……”
“陛下是在质疑先帝遗诏,还是质疑这传国玉玺与先帝私印?”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落在每一个竖起的耳朵里,“需请宗正寺卿、翰林院掌院学士,并三位辅政大臣上前,共同验看否?”
被点名的几位重臣身体一僵,在无数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走出队列。他们步履沉重,如同赴死。
萧璟猛地抬头,眼中射出最后一丝希冀的光,死死盯着那几位老臣,仿佛他们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为首的宗正寺卿,须发皆白,是皇室宗亲里最讲究礼法祖制的老王爷。他颤抖着手,从我手中接过那卷沉重的绢帛。另外几人立刻围拢过去,目光如炬,仔细审视着每一个字迹,每一处印玺的纹路。
时间一点点过去,广场上只能听到风声和几位老臣愈发粗重的呼吸。
终于,宗正寺卿缓缓抬起头,脸色灰败,像是瞬间又老了十岁。他避开萧璟几乎要吃人的目光,面向百官,声音干涩而沉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经我等共同勘验……此诏,笔迹确为已故张太傅亲笔,印玺……无误。乃先帝真旨。”
最后四个字,如同丧钟,敲在萧璟的心上,也敲在每一个曾对他寄予厚望的朝臣心上。
“不——!”萧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猛地挣开内侍,竟想扑过来抢夺那诏书。
我一直平静看着,在他即将触碰到诏书的前一瞬,轻轻往后一撤。
他扑了个空,狼狈地跌跪在冰冷的汉白玉石阶上,龙袍的下摆散乱开来,沾上了尘土。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将我弃于烈焰、视若敝履的男人,如今像条丧家之犬般跪伏在我脚边。
“陛下,失仪了。”我淡淡开口,声音里没有半分情绪。
他抬起头,眼睛赤红,里面翻滚着疯狂的恨意和绝望:“苏璃!你算计朕!你早就得到了这道诏书!你一直隐忍不发,就等着今天!等着在朕最得意的时候,给朕这致命一击!是不是!”
我微微弯下腰,朝服上冰冷的金线刺绣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是啊,陛下。臣妾看着您带回一个又一个美人,看着您护着别人弃我于不顾,看着您一步步走上这皇位……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今天。”
我直起身,不再看他瞬间扭曲的面容,转向下方已然彻底失序的百官。
“先帝遗诏在此!陛下德行有亏,难承大统!即日起,废黜其后位!”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整个广场: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亦曾有言,若遇此变,当由本宫暂摄朝政,直至选出贤明宗室,承继大统!”
这才是遗诏真正的、也是最后的内容。方才我只展示了前半段,而这后半段,才是真正定鼎乾坤的关键!
群臣彻底哗然!由皇后摄政?这在本朝前所未有!可那遗诏白纸黑字,印玺煌煌,谁能反对?谁又敢反对?
几位辅政大臣面面相觑,最终,在一片混乱中,最先反应过来的兵部尚书——一个素来圆滑却深知大势已去的老臣——率先跪了下去,高呼:
“臣等……谨遵先帝遗诏!”
有一就有二,如同潮水般,黑压压的人群一片接一片地匍匐下去,山呼之声此起彼伏,却不再是向着那个跌跪在地上的皇帝。
“谨遵先帝遗诏!”
声浪汇聚,震耳欲聋。
萧璟瘫坐在那里,望着下方对他叩拜、却已换了对象的臣子,望着我冰冷而漠然的侧脸。他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只剩下全然的灰败和死寂。
他知道,他完了。不仅仅是皇后之位,他刚刚到手的一切,他的江山,他的权力,他视若生命的尊严,都在这一刻,被眼前这个女人,轻而易举地、彻底地碾碎了。
内侍们早已松开了他,不知所措地退到一旁。
我缓缓步上最后几级台阶,走向那至高无上的龙椅。经过他身边时,脚步未有丝毫停顿。
华美的皇后朝服裙摆拂过他的手背,冰冷而柔软。
他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般缩回手。
我没有回头,一步步,走向那象征天下权柄的御座。
广场上,万籁俱寂。只有我的脚步声,清晰,稳定,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然后,我转身,拂袖,落座。
俯视着下方匍匐的众生,以及,那个跌坐在御座之下、面如死灰的——废帝。
“众卿,”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威压,传遍四方,“平身。”
新的时代,从这一刻,开始了。
由我,苏璃,亲手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