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的初春，总带着几分欲说还休的试探。
下午，体育课解散后的篮球场边，凌依然坐在常坐的位置，速写本平摊在膝盖。
炭灰色的线条逐渐显现出不远处那个奔跑的少年——白色T恤，利落的短发，起跳时绷紧的背部线条，还有挥臂投篮时那种近乎嚣张的专注。
是林溯。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灼目的生命力，几乎要破纸而出。
她画得太过投入，连黎微走到身边都未曾察觉。
黎微“依然！画什么呢？这么入神。”
黎微弯下腰，视线落在速写本上，眼睛一亮
黎微“哟，又在画我们林大帅哥啊？我说你这速写本，都快成林溯专属肖像集了吧。”
凌依然的笔尖顿了一下，脸颊微热，下意识地想合上本子，却被黎微眼疾手快地按住。
黎微“别呀，让我看看嘛。”
黎微凑近了些，看着纸上那个线条流畅、神态鲜活的侧影，忍不住啧啧称奇。
黎微“依然，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把林溯那股子又拽又野的劲儿都画出来了。”
凌依然“哪有……”
凌依然小声反驳，指尖捏紧了铅笔
凌依然“就是随便画画。”
黎微“随便画画能这么像？”
黎微促狭地眨眨眼，在她身边坐下，晃了晃手里的两瓶冰汽水
黎微“喏，给你的，橘子味的。刚从裴衍家冰箱拿的，他跟林溯还在那边打球呢，我跑过来喊你一起回家。”
凌依然接过汽水，冰凉的触感透过玻璃瓶传来，让她发烫的脸颊稍微降温。
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甜丝丝的气泡在舌尖炸开，像极了此刻有些纷乱的心绪。
凌依然“裴衍也在打？”
黎微“可不是嘛”
黎微往篮球场的方向瞥了一眼
黎微“本来裴衍说要回家看书的，被林溯硬拉着组队，说什么三缺一不行。不过你也知道裴衍那性子，对林溯向来没辙。”
凌依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篮球场上，林溯正起跳投篮，动作干净利落，篮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空心入网。
他落地时侧头，似乎是感觉到了这边的注视，目光精准地扫了过来，直直落在凌依然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凌依然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重新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速写本上的画，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那边的动静。
裴衍“林溯，看什么呢？球都不接了。”
裴衍温和的声音传来。
林溯“没什么。”
林溯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接着是篮球再次拍打地面的声音。
黎微注意到凌依然微红的耳根，笑着撞了撞她的胳膊
黎微“看吧，我说他肯定看到你了。”
凌依然没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速写本上林溯的轮廓。
凌依然和林溯、黎微、裴衍，四个名字像是被命运的线紧紧缠在一起。
从穿开裆裤在同一个大院里疯跑，到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同一个班。
二十年来的光阴，彼此的名字早已刻进了对方的生命里，熟悉得像是自己的左右手。
可熟悉，不代表懂得。
就像凌依然始终读不懂林溯。
他有时候会对她笑得漫不经心，随手揉乱她的头发；有时候又会板着脸，语气冲得像是在发脾气，却会在她被难题困住时，不动声色地把写满解题步骤的草稿纸塞给她；他会记得她不爱吃香菜，会在下雨天默默把伞往她这边多倾斜一些，却也会在她鼓起勇气想递给他一幅画时，故意和别的女生说说笑笑，让她把画又默默收了回去。
黎微“走啦，依然。”
黎微已经站起身，朝着篮球场那边挥手
黎微“裴衍！林溯！回家了！”
裴衍先看到了她们，朝着这边温和地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林溯的肩膀，指了指这边。
林溯停下动作，拿起放在场边的毛巾擦了擦汗，随手将篮球扔给裴衍，才迈开长腿朝她们走来。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丝毫没冲淡他身上那股桀骜的少年气。
他走到凌依然面前，目光落在她膝盖上的速写本上，挑了挑眉
林溯“又在画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几分戏谑，眼神却像是带着钩子，落在那未合上的页面上。
凌依然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合上本子，林溯却已经先一步弯腰，飞快地瞥了一眼。
虽然只是一瞬，但凌依然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神顿了一下。
她的脸瞬间烧了起来，猛地合上速写本，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滚烫的秘密
凌依然“要你管。”
林溯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紧抿的嘴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林溯“画得这么丑，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凌依然“你才丑！”
凌依然气鼓鼓地瞪他。
裴衍“好了好了，你们俩一见面就拌嘴”
裴衍走过来，手里还拿着篮球，他无奈地笑了笑，看向凌依然
裴衍“别理他，他就是嘴欠。”
黎微也帮腔
黎微“就是！林溯你能不能学学裴衍，温柔点？难怪到现在都没女生喜欢你。”
林溯嗤笑一声，没接话，只是目光又若有似无地扫过凌依然怀里的速写本，然后转身朝着公园出口的方向走去。
林溯“走了。”
黎微“哎，等等我们！”
黎微拉着凌依然跟上去，还不忘回头对裴衍说
黎微“裴衍，你看他！还是这么拽！”
裴衍笑着摇摇头，快步跟了上来。
四个人并肩走在傍晚的街道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黎微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裴衍偶尔温和地应和几句，林溯走在最外侧，双手插在裤兜里，看似漫不经心，脚步却下意识地放慢，和内侧的凌依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凌依然抱着她的速写本，走在中间，听着黎微的笑声，感受着身边若有似无的视线，心里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速写本，指尖轻轻划过封面。
本子里，藏着她不敢说出口的心事，藏着那个穿着白T恤的少年奔跑、跳跃、皱眉、浅笑的样子。
就像此刻的夏夜晚风，温柔，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
而她的速写本，还远远没有合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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