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微出院那天，A大的梧桐叶已经落得满院都是，傍晚的风裹着凉意，吹得画室窗户轻轻晃。凌依然把最后一件黎微的换洗衣物叠好，转身时没注意脚下的画筒，踉跄着差点摔倒，后腰撞在画架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收纳盒“哗啦”一声摔在地上，里面的画笔散了一地。
她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画笔，眼眶就突然红了。这半个多月，她像上了发条的钟——早上六点起床给黎微做清淡的流食，七点送念念上学，八点赶去医院陪黎微做康复训练，中午回家做饭再送到医院，下午要么回画室赶推迟的画展稿，要么帮裴衍照看家里，晚上还要哄完念念睡觉，再回来整理画稿，常常忙到后半夜，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
后腰的疼还没缓过来，手机又响了，是画展主办方打来的，语气带着催促：“凌老师，画展下周三就要开展了，您的压轴画《归期》还没送过来，明天能先把初稿发我看看吗？”
凌依然捏着手机，声音发哑：“好，我今晚赶完，明天一早发给您。”
挂了电话，她看着散在地上的画笔，突然没了力气，就那么蹲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砸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墨渍。她想起这段时间的疲惫——夜里腿抽筋，身边空无一人，只能自己咬着牙揉；赶画到凌晨，想喝口热水，水壶却是凉的；偶尔想跟林溯说句累，他要么在实验室忙，要么在帮裴衍处理黎微的康复资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只是想要什么呢？不过是能自由睡个好觉，不用半夜被画笔掉落的声音惊醒，不用凌晨被催稿电话吵醒；不过是有个只待她如初的恋人，能记得她怕黑，睡前帮她留盏灯；能知道她腰不好，别让她总弯腰收拾；能在她累的时候，说一句“你歇着，我来”，而不是让她在“朋友需要”和“自己疲惫”之间，反复妥协。
“依然？我回来了，给你带了热奶茶，还有你爱吃的草莓大福。”林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拎着两个纸袋，身上还带着实验室的消毒水味，看到蹲在地上哭的凌依然，手里的东西瞬间掉在地上，快步跑过去，“怎么了？是不是摔着了？哪里疼？”
他伸手想扶她起来，却被凌依然推开。她抬头，眼睛红得像兔子，声音里满是压抑许久的委屈：“林溯，我累了。”
这三个字，轻得像羽毛，却砸得林溯心口发疼。他蹲下身，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看着她后腰处被画架撞出的红印，突然想起这半个多月，他好像从没好好问过她“累不累”——他忙着帮裴衍送黎微去康复，忙着帮她对接画展主办方，忙着给念念买爱吃的零食，却忘了她也是个需要人照顾的人，忘了她也会累，也会委屈。
“对不起，”林溯的声音发颤，伸手想帮她擦眼泪，却又怕惹她生气，只能悬在半空，“是我不好，我不该总让你一个人扛，不该忘了你也需要休息，不该……”
“我不是怪你帮裴衍和黎微，”凌依然打断他，眼泪掉得更凶，“他们是我的闺蜜，是家人，帮他们我愿意。可我也想要点东西啊，林溯，我只想要自由睡个好觉，不用每天定五个闹钟，不用半夜醒了就再也睡不着；我只想要一个只待我如初的恋人，记得我腰不好，别让我总弯腰收拾；记得我喜欢睡前喝温牛奶，不是凉奶茶；记得以前你会帮我铺好被子，会在我赶画的时候给我揉肩，而不是现在，我们坐在一起，除了说黎微的康复，说画展的稿子，就没别的话了。”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割着林溯的心。他想起以前，他们还在A大读书的时候，凌依然赶画，他会在画室陪她，帮她煮温牛奶，帮她揉腰，等她画完，一起去梧桐道上散步，哪怕只是说说话，都觉得开心。可后来，日子越来越忙，他好像渐渐忘了，那些“小事”才是她最在意的，才是“待她如初”的样子。
“我错了，依然，我真的错了。”林溯终于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却握得很紧，“我不该把‘对你好’当成‘帮你解决事’，不该忘了你想要的是陪伴，是细节，是如初的温柔。从今天起，我把实验室的工作推了，画展的事咱们跟主办方再商量，推迟多久都没关系。我陪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我帮你收拾画室，帮你揉腰，给你煮温牛奶，咱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凌依然看着他眼底的真诚，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水，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他：“林溯，我真的好困，我好久没好好睡过觉了，我也好想回到以前，你只看着我，只想着我，待我如初。”
“好，都听你的，”林溯回抱住她，声音哽咽，“咱们现在就去睡觉，谁的电话都不接，谁的事都不管，就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给你煮温牛奶，给你做你爱吃的草莓松饼，下午咱们去梧桐道散步，晚上我帮你赶画，给你揉肩，再也不让你一个人了。”
就在这时，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裴衍和黎微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桶。看到相拥而泣的两人，黎微的眼眶瞬间红了，拉着裴衍就想走：“咱们还是改天再来吧，不打扰他们了。”
“别跑，”凌依然听到声音，松开林溯，擦了擦眼泪，笑着招呼他们，“进来吧，外面冷。”
裴衍和黎微走进来，黎微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声音里满是愧疚：“依然，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累着了。我和裴衍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以后黎微的康复我自己能搞定，不用你每天跑过来，画展的事，我也跟顾翎说了，她认识几个设计师，能帮你搭把手，你好好休息，别再硬扛了。”
裴衍也点头：“是啊，林溯，你也别总想着帮我们，好好照顾依然才是最重要的。以前我总觉得，男人要多做事才是对家人好，后来才明白，黎微想要的，也不是我帮她解决多少事，而是我能多陪陪她，待她如初。咱们都一样，别把最在意的人，放在‘忙碌’的后面了。”
林溯握住凌依然的手，看向裴衍和黎微，眼里满是感激：“谢谢你们。以前是我太傻，总以为把事做好，就是对她好，却忘了她最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黎微笑着走过去，帮凌依然擦去脸上的泪痕：“咱们都是一家人，别说谢谢。你好好休息，画展的事有我们帮衬，黎微的康复也不用你操心。你就好好睡一觉，好好跟林溯享受二人世界，找回以前的样子。”
说完，黎微拉着裴衍就往外走，走到门口，还回头叮嘱：“记得把牛奶喝了再睡，别熬夜赶画了！”
画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窗外梧桐叶的沙沙声。林溯帮凌依然铺好沙发床，又去厨房给她煮温牛奶，回来时，看到她靠在沙发上，已经快睡着了，眼睛半睁着，像只疲惫的小猫。
“慢点喝，喝完咱们睡觉。”林溯坐在她身边，把温牛奶递到她嘴边，一点一点喂她喝。凌依然喝完牛奶，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声音软软的：“林溯，别离开我。”
“不离开，”林溯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抚受惊的孩子，“我就在这陪着你，睡吧，好好睡一觉，没人会打扰你，我也不会离开你。”
凌依然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听着他的心跳，终于放下了所有的疲惫和委屈，渐渐睡了过去。这一觉，她睡得格外安稳，没有闹钟，没有催稿电话，没有需要她操心的事，只有他的怀抱，他的温柔，像以前一样，如初的样子。
林溯看着她熟睡的脸，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心里满是愧疚，却也满是坚定——以后，他再也不会让她受委屈，再也不会让她累到崩溃，他会待她如初，记得她所有的喜好，照顾她所有的小情绪，给她自由睡个好觉的安稳，给她始终如一的温柔。
第二天早上，凌依然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户洒在脸上，暖暖的。她睁开眼，看到林溯正坐在床边，帮她揉腰，动作轻得像怕吵醒她。桌上放着温好的牛奶，还有刚做好的草莓松饼，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醒了？”林溯看到她醒来，笑着说，“腰还疼吗？我给你揉了会儿，应该会好点。快起来吃早餐，吃完咱们去梧桐道散步，下午我陪你整理画室，晚上咱们不赶画，就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好不好？”
凌依然看着他，眼里满是笑意，点了点头，伸手抱住他：“好。”
她知道，她终于等到了——自由睡个好觉的安稳，还有一个只待她如初的恋人。
凌依然拿起放在床头的速写本，快速勾勒起此刻的场景：床边帮她揉腰的林溯，桌上的温牛奶和草莓松饼，窗外的阳光和梧桐叶，还有她靠在他怀里的模样。她在画面下方添了一行小字：“我想要的不多，不过是自由睡个好觉，和一个待我如初的恋人。原来兜兜转转，你一直都在，只是我们都忘了，初心才是最珍贵的。”
写完，凌依然抬头看向林溯，他正温柔地看着自己，眼里满是笑意，像以前一样，如初的样子。她忽然明白，最好的爱情，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而是历经风雨后，依然能待彼此如初，能记得对方最想要的是什么，能把“我在乎你”，藏在每一个细节里，藏在每一个安稳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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