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A城下起了连阴雨,细密的雨丝织成网,把梧桐道笼罩得灰蒙蒙的。凌依然抱着给黎微熬的小米粥,撑着伞站在医院楼下的香樟树下,看着斜对面画室的方向——那里亮着一盏灯,是林溯在帮她整理画展的收尾资料,可她心里却堵得发慌,像被这烟雨浸得发潮。
前一天晚上,她偶然在林溯的电脑里看到了一份物理系的交流申请表,目的地是国外,期限两年,申请日期就在上周。他没跟她提过一个字,就像当初没说清奶茶的事一样,又一次把她蒙在鼓里。
“依然?怎么站在这淋雨?”黎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裴衍扶着她,身上披着厚厚的外套,脸色比出院时好了不少。
凌依然回过神,把粥递过去:“刚从家里过来,想着你该喝粥了。”她的声音淡淡的,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画室的方向。
黎微何等了解她,立刻看出了端倪,拉着她的手往病房走:“是不是林溯又惹你生气了?你们俩这阵子刚缓和,别又闹别扭。”
凌依然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忍住:“他申请了国外的交流项目,两年,没跟我说。”
裴衍脚步一顿,皱起眉:“我知道这事,他上周跟我提过,说还在犹豫,没敢跟你说,怕你不同意。”
“犹豫就可以不告诉我吗?”凌依然的声音突然提高,又很快压低,“以前他不管做什么都跟我商量,连买支画笔都会问我喜欢什么颜色。可现在呢?出国这么大的事,他都能藏着掖着。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他有多优秀,是他能把我放在心上,像以前一样,什么都跟我说。”
她想起年少时在A大的樱花道上,林溯拿着两支画笔问她“粉色还是白色”;想起第一次办画展,他熬夜帮她粘画框,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想起她曾在速写本上写“一城烟雨一楼台,一花只为一树开”,那时她以为,他们就是彼此的“花”与“树”,可现在,这棵树好像要挪地方了。
正说着,林溯的身影出现在医院门口,手里拎着凌依然爱吃的草莓大福,看到她们立刻跑过来:“刚去买了你爱吃的……”话没说完,就对上凌依然冰冷的眼神,脚步顿住了。
“林溯,你要出国,为什么不告诉我?”凌依然看着他,眼里的委屈混着雨水,格外刺眼。
林溯握着草莓大福的手紧了紧,语气带着愧疚:“我还没决定,怕告诉你之后,你会担心,也怕你不同意,所以想等确定了再跟你说。”
“确定了再跟我说?”凌依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等你机票买好了,签证下来了,再通知我是吗?林溯,‘一花只为一树开’,我以为我是你的那棵树,可你连扎根在哪都不想跟我商量了。”
这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溯藏在心里的话:“我就是因为把你当那棵树,才不敢说!”他上前一步,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我知道你刚把画展理顺,知道你舍不得这里的一切,也知道你不想跟我分开两年。可这个项目对我来说是个机会,我想多学些东西,回来能给你更好的生活,能让你不用再熬夜赶画,不用再为了颜料钱精打细算。”
“我不要你给的‘更好的生活’!”凌依然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我要的是你待我如初,是你有事跟我商量,是我们一起做决定,而不是你单方面替我安排!你以为这是为我好,可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
两人站在烟雨中对峙,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黎微想上前劝,却被裴衍拉住,他轻轻摇头:“让他们自己说清楚,有些话藏在心里,比吵架更伤感情。”
林溯看着凌依然通红的眼睛,心里像被雨浸得发疼。他想起她在速写本上写的那句话,想起她画里的彼此,突然明白自己错了——他以为“为她好”是给她物质上的安稳,却忘了她要的是精神上的契合,是彼此坦诚的心意。
“对不起,”他放下手里的草莓大福,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雨水,语气坚定,“是我太固执,把‘更好的生活’当成了执念,却忘了你的初心。这项目我不申请了,不管以后有什么机会,我都跟你商量,再也不瞒着你了。”
“我不是不让你去……”凌依然的声音软了下来,“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决定,想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如果这是你真的想要的,我可以等你,也可以跟你一起去。我生气的是你瞒着我,不是你想变优秀。”
林溯愣住了,随即眼里泛起泪光,他紧紧抱住她,把她护在伞下,声音哽咽:“我不想跟你分开,哪怕是两年也不想。没有你的地方,再好的机会对我来说都没意义。‘一花只为一树开’,我这朵花,只会开在你这棵树下,哪里都不去。”
烟雨朦胧中,两人相拥在伞下,彼此的体温驱散了雨水的凉意。黎微靠在裴衍怀里,看着眼前的一幕,笑着擦了擦眼角:“早就说你们俩没多大事,就是都憋着不说。”
裴衍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以前我也总想着给你更好的,拼命加班、出差,却忘了你想要的是我陪你吃晚饭、看夕阳。其实感情里哪有那么多‘为你好’,坦诚相待才是最要紧的。”
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一缕,照在他们身上。凌依然从林溯怀里抬起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眉眼,笑着说:“草莓大福该凉了。”
“我再去买热的,”林溯笑着点头,又补充道,“顺便跟你商量,咱们把画室的窗台改成花架吧,种上你喜欢的雏菊,等开花了,我给你画下来。”
“好啊,”凌依然点头,眼里满是笑意,“还要在画架旁放个小桌子,以后你帮我整理资料,我给你煮温牛奶。”
黎微看着他们和好,心里松了口气:“行了,别在这站着了,粥都要凉了,进去喝粥,顺便商量一下周末带念念和小安去公园放风筝,这雨应该就停了。”
四人一起往病房走,雨伞偶尔碰撞在一起,发出轻轻的声响,混着雨水滴落的声音,格外和谐。凌依然走在林溯身边,手里被他紧紧握着,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底——她知道,他们这棵“树”和这朵“花”,不会再因为执念而疏离,只会在坦诚的心意里,扎根得更深。
晚上回到画室,雨已经停了,天边挂着一道浅浅的彩虹。凌依然拿出速写本,借着昏黄的灯光,勾勒起下午烟雨中的场景:相拥的他们、站在一旁的黎微和裴衍、飘落的梧桐叶,还有远处的画室灯光。她在画面下方重新写下那句话:“一城烟雨一楼台,一花只为一树开。原来最好的归处,从不是远方的机会,是身边人的坦诚,是彼此心里的唯一。”
林溯端着温牛奶走过来,放在她手边,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在画什么?这么认真。”
“画我们,”凌依然笑着把画转给他看,“画烟雨中的我们,画只属于我们的‘花’与‘树’。”
林溯低头看着画纸上的字迹,又看了看她温柔的侧脸,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以后不管风雨还是晴天,我都陪着你,守着我们的‘花’与‘树’,再也不分开。”
画室里的灯光暖融融的,窗外的彩虹渐渐淡去,却留下了满室的温馨。凌依然靠在林溯怀里,手里握着画笔,心里满是安稳——她终于确定,不管遇到多少风雨,多少诱惑,林溯都会是她的那棵树,她也会是他唯一的花,在这烟雨A城,守着彼此,待着如初,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