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团长送来第十封休假警告信时，凯亚正用单手拽着训练木桩的麻绳——指节绷得泛白，肩胛骨深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有根断了的肌腱在拼命抗议。那是深渊咏者留下的诅咒伤口，一到雨天，就总这样反复撕扯着他的骨血。
“骑士团不需要连绳子都绑不稳的骑兵队长。”迪卢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下一秒，他便抽走了凯亚手里的麻绳，跟着一块带着壁炉余温的热毛巾按在了那道泛着冷光的紫痕上，“芭芭拉说，必须连续三周药浴，少一天都不行。”
凯亚倒抽一口冷气，肩背下意识地绷紧：“那姑娘绝对是公报私仇……上次我笑她祷词念错，她记到现在。”话音还飘在半空，就被迪卢克半扶半推地塞进了酒庄新建的理疗室。松木浴桶里，墨绿色的药汁正咕嘟着翻涌，苦腥气混着松木的清冽漫过来，瞬间勾出他童年被管家按着灌苦药的涩味回忆。
“自己脱，还是我动手？”迪卢克抱臂站在蒸腾的雾气里，红发沾了水汽，像团烧得更旺的火焰，连眼尾都染着点暖光。
药浴的过程简直是酷刑。药水浸到伤口时，那股疼像要钻到骨头里，凯亚第八次撑着桶沿想爬出来，手腕却被迪卢克按住——他没碰那处伤，只轻轻扣着凯亚完好的左肩：“你给深渊法师最后一击时，在想什么？”
凯亚的动作骤然僵住。雾气太浓，糊住了迪卢克的表情，只剩他低沉的嗓音穿过热浪，裹着水汽落在耳畔：“你跃向漩涡的背影……和父亲当年冲进火场时，一模一样。”
浴室里的水声忽然静了。凯亚低头看着药汁里自己扭曲的倒影，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桶壁：“怕吗？我身体里流着和赛琳娜一样的血，说不定哪天就……”
话没说完，就听见毛巾沉入水底的轻响。迪卢克的手忽然穿过温热的药汁，轻轻握住了他的脚踝——那儿有道浅褐色的旧疤，是小时候爬树摔的。“这是为了替我够卡在树杈的风筝，摔在石墙上留的。”他的指腹慢慢往上移，停在肩胛那道紫痕上，“这是上次围剿冰史莱姆时，替我挡的冰锥。”最后，掌心轻轻贴在了凯亚的左胸，隔着温热的药汁，能清晰摸到下面沉稳的搏动，“而这里——跳动的是属于蒙德的忠诚，从来都不是别的。”
凯亚忽然就松了劲，仰头靠在桶沿上，任药汁漫过下巴。不知何时，肩胛骨的刺痛竟像被温水揉开了，一寸寸褪去——如同冻土下的溪流终于撞开冰壳，漫过皲裂的土地，连带着心里的沉郁都轻了。窗外传来酒工搬运橡木桶的号子声，混着远处风车转动的吱呀声，他就在这片踏实的嘈杂里沉沉睡去。再醒来时，才发现迪卢克靠着浴桶壁也睡着了，袖口浸得透湿，手臂还探在药水里，指尖仍维持着轻按他疤痕的姿势。
两周后的雨夜，凯亚在旧档案室的木架后翻到了一本积灰的书——封皮上印着褪色的坎瑞亚纹章，是本《坎瑞亚草药图鉴》。书页里夹着张泛黄的笔记，写着用烈焰花花瓣中和霜噬诅咒的法子。他攥着晒干的花瓣走进理疗室，刚把花瓣撒进浴桶，迪卢克的脚步声就从门口传来。
“解释。”迪卢克倚着门框，目光落在桶里泛着金红的药汁上，语气听不出情绪。
凯亚飞快地把图鉴藏到身后，唇角勾起惯常的笑：“科学实验。我赌红发老爷舍不得烧死自己唯一的‘治疗实验品’。”
话音落时，浴桶里的墨绿药汁已被烈焰花瓣染成了琥珀色，苦腥气散得干干净净，漫开的是葡萄藤架下晒透的暖香。迪卢克走过来，掌心轻轻覆在凯亚肩胛的疤痕上——那片紫黑竟慢慢淡了，最后成了浅粉，像初春河面上最先化开的冰印，软乎乎地贴在皮肤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