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窗棂的缝隙，缓慢地在墨祁的脸上游走，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暖意，试图驱散一夜的荒唐与冰冷。
空气中，浓郁的石楠花腥气毫无遮掩地弥漫着，混杂着一丝淡淡的、令人心悸的铁锈味。还有一种……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雪后松针般的奇异冷香，源自于身边那人。这三种截然不同的气息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充斥着鼻腔，构成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关于占有与破坏的旖旎宣告。
视线慢慢聚焦，墨祁的大脑一片混乱，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痛，记忆的碎片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意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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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恨与自我厌恶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仿佛脖颈生了锈。
枕畔，一张精致的、苍白的侧脸映入他的眼帘。黑发如墨，散落在猩红的枕巾上，更衬得那肤色透明易碎。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遮住了眼眸，让人看不清情绪，只余下一种近乎非人的宁静。
墨祁像是被那宁静烫到，又像是被自己滔天的罪恶感击中，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恐慌攫住了心脏。
他手忙脚乱地跌下床，酸软无力的双腿让他差点直接跪倒在地。他慌乱地捡起地上散落的、已经皱巴巴甚至有些破损的红色喜服，胡乱地往身上套，手指颤抖得几乎系不上衣带。他试图用这层单薄的布料掩盖身上暧昧的痕迹，更试图掩盖自己内心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惶和滔天的罪恶感。
而就在这时，床上的人，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那双眼睛，缓缓睁开。
没有刚睡醒的迷茫与朦胧，而是平静地，精准地，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完成了启动程序，瞬间就锁定了惊慌失措、衣衫不整、满脸写着恐惧与悔恨的墨祁。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仿佛连尘埃都停止了飘动。
程以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羞耻，甚至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漠然。
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微微动了动身体，似乎想要坐起来，或者下床。
然而，只是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便让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唇角微微绷紧，显然是瞬间牵扯到了某处难以言喻的伤处。这一次，墨祁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瞬间闪过的、极细微的滞涩和不适。
这细微的反应比任何哭喊和斥责都更让马嘉祺无地自容。
马嘉祺“对…对不起…”
干涩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愧疚。他语无伦次，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无法被解释的暴行，只能笨拙地重复着这苍白的三个字。
程以清对于他的道歉毫无反应，他的目光扫过自己手腕上那一圈明显的、微微泛红的指痕，然后又抬起眼，看向墨祁，冰蓝色的瞳孔里有了一丝波澜。
他微微偏头，似乎尝试发出声音，喉咙里传出极其轻微沙哑的气音。
丁程鑫“水。”
那不是祈求，不是命令，甚至不带任何情绪。只是一种平静的、基于生理需求的陈述。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看到桌上那套略显粗糙的茶具，踉跄着走过去，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甚至可能隔夜的茶水，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程以清并没有伸手接，只是微微倾身，就着他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啜饮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再次蹙了一下，似乎对水的口感不甚满意，但依旧接受了。
【获取资源：水。口感:差。评估：可接受。】——某种冰冷的、近乎本能的评估或许在他意识中闪过。
墨祁握着空茶杯，僵在原地，彻底不知所措。
眼前的人，陌生又熟悉，脆弱又透着一股非人的强大冷静。他是被自己狠狠伤害的存在，却冷静得不像一个受害者，甚至不像一个正常的“人”。这种极端反差，让墨祁内心的恐慌、愧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困惑交织成了更加复杂的情绪。
没关系，阿程。拒绝也没关系。厌恶我也没关系。
我们才刚刚开始。这条路再难，我也会走下去。我会让你一点点好起来，无论用什么方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房间内的死寂被门外渐近的脚步声打破。
还是昨天那两个丫鬟。年长的那个端着一盆清水，年幼的那个端着一个食盒。
两人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让她们脚步一顿。
满室狼藉——撕裂的红色帐幔颓然垂落，衣物散乱，空气中那股暧昧不清的气味尚未完全散去。床上那位病弱公子已经靠坐在床头，身上随意搭着皱褶的喜被，裸露的皮肤上痕迹斑驳，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眼神却冷得吓人。
他手里还傻傻攥着一个空茶杯，脸上混杂着未褪尽的恐慌和一种闯下大祸后的呆滞，像个被当场捉住的、愚蠢的罪犯。
年长丫鬟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极度的鄙夷和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随即又换上那副程式化的、毫无温度的恭敬表情。年幼的丫鬟则明显吓了一跳，脸瞬间涨得通红，赶紧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不敢再多看一眼。
“大公子，夫人，该起身了。”年长丫鬟放下水盆，语气平淡无波，刻意加重了“夫人”两个字，带着明显的讽刺，仿佛眼前一切荒唐又寻常，“奴婢们伺候您洗漱更衣。”
她的目光如同检查物品般扫过程以清身上的痕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那是再正常不过的、预期之内的结果。她走上前，看似要伺候，动作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敷衍和粗鲁，伸手就要去掀程以清身上的被子。
丁程鑫皱紧眉头，在她碰到之前，极其轻微地侧身避开。虽然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丁程鑫“我自己来。”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那股冰冷的意味足以让空气降温。
丫鬟动作一顿，从善如流地退开半步，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省了回事：“那奴婢给您拧帕子。”
另一边，年幼的丫鬟放下食盒，有些怯生生地看向还僵在原地、手里死死攥着茶杯的人，小声道：“夫人……您把杯子放下吧，奴婢……奴婢伺候您洗漱？”
墨祁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恐慌和混乱里，没听懂，还是固执地攥着那只空茶杯，眼神有些发直地看着程以清的方向，嘴里无意识地嘟囔着。
马嘉祺“……水……喝了……”
年长丫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把从墨祁手里夺过茶杯，重重搁在桌上，发出“哐”的一声响。然后她粗鲁地拉过墨祁的胳膊，拿起另一块看起来就不太干净的布巾，胡乱地给他擦脸，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的脸搓破皮。
“真是个没用的傻子！连脸都不会洗！除了会发疯折腾人，还会干什么！”她的话尖刻而侮辱，声音并未刻意压低，显然是说给房间里另一个人听的，语气里的轻蔑和厌恶毫不掩饰。
墨祁嘴里发出“呜呜”的抗议声，眼神却下意识地瞟向程以清，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看着丫鬟们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对自己处境的漠然。他心中没有任何同情，只觉得令人厌烦和窒息。这个地方，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口空气，都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气息。
他没有接丫鬟递过来的、拧得半干不湿的帕子，只是极其缓慢地、依靠自己那点微薄的力量，用清水简单擦拭了一下脸和手。冰凉的水暂时缓解了皮肤的不适，却无法驱散心底那隔绝一切的冰层。
洗漱完毕，丫鬟将食盒里的清粥小菜端出来，摆放在桌上。粥稀得能照见人影，几根黑乎乎的咸菜蜷缩在碟子里，看起来毫无食欲，显然是极尽敷衍。
墨祁似乎被食物的味道吸引了注意力，暂时从恐慌中脱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子，咂吧着嘴，凭借本能就想扑过去。
年长丫鬟一把用力拉住他，指甲几乎掐进他胳膊里：“急什么！饿死鬼投胎吗？一点规矩都不懂！”她将一碗几乎全是汤水的粥重重顿在他面前，又塞给他一个勺子，仿佛在喂养牲畜。
墨祁笨拙地抓起勺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粥汤洒得到处都是，胸前衣襟迅速湿了一片。
丫鬟不再管他，转向程以清，语气稍微“客气”了点，却也仅限于此：“公子，您也用一些吧，大夫人吩咐了，您身子弱，得进补。”这话配上眼前这份“膳食”，显得无比讽刺。
程以清没有任何胃口。身体深处的不适和心里巨大的排斥感让他看到食物就一阵反胃。他摇了摇头，声音冷淡。
丁程鑫“拿走。”
丫鬟似乎早料到如此，也没劝，只是撇了撇嘴，毫不掩饰她的不耐：“那奴婢就先放这儿，您什么时候想吃了再说。”说完，便收拾了水盆，拉着另一个几乎缩成一团的小丫鬟，匆匆行了个极其敷衍的礼就退了出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染上晦气。
“真是造孽哦……”年纪稍小些的丫鬟压低声音，“大公子那般神仙似的人物，怎么就病成这样了…….如今还要……”
“嘘！小声点！”年纪稍长的丫鬟急忙打断她，脸上带着惶恐，“这我是一刻都不想多待，晦气！”
“可是姐姐，你说那冲喜招来的……...那个……傻子，他……他昨晚真的和公子……”小丫鬟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和恐惧。
“不然呢？老爷夫人花了银子买他来不就是干这个的？指望他那傻气能冲一冲公子的病气呢。”年长丫鬟语气刻薄，“一个快病死的，一个傻的，倒是挺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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