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身影渐渐走远。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一室狼藉和那碗孤零零的、冒着微弱热气的清粥。
墨祁埋头喝着那碗寡淡至极的粥，味同嚼蜡。心里却在疯狂计算和焦急。他的这副身体，经过昨夜折磨，再不吃点东西根本撑不住，但他现在明显极度抗拒。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他看向依旧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脸色苍白得像瓷一样的程以清，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痛楚和焦虑。
他放下勺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脚步因为虚弱和不适有些踉跄。
程以清听到动静，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只见那个傻子抹了抹嘴，然后端着自己那碗喝了一半的、更加不堪入目的粥，又晃晃悠悠地走到床边。他脸上又露出那种讨好的、傻乎乎的笑容，将碗递向程以清，碗沿还沾着他刚才吃东西时留下的明显污渍。
马嘉祺“吃……好吃……你吃……”
他似乎忘了昨夜的一切，只是凭借着某种刻入骨髓的本能——照顾他，让他好起来——觉得这能果腹的东西应该给他。
丁程鑫的眉头紧紧蹙起，他再次别开脸，冷声道，语气比之前更加冰寒刺骨。
丁程鑫“我说了，拿走。”
马嘉祺的心沉到了谷底，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弃。他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让那傻笑看起来更加固执和坚持，甚至带着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属于傻子的倔强。他往前又凑了凑，几乎要把碗碰到丁程鑫的唇边。
马嘉祺“吃……吃嘛……吃了……好……”
他含糊地坚持着，眼神里是纯然的、不通世事的执拗。
碗被打翻在地，摔得粉碎。温热的、稀薄的粥溅开，沾湿了墨祁的衣摆和鞋面，也零星溅到了床沿和被子上。
世界瞬间安静了。
墨祁呆呆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和洒掉的、几乎不能称之为食物的粥，又抬头看看丁程鑫，脸上那固执的傻笑彻底消失了。他的嘴巴微微张着，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茫然、无措，还有浓浓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委屈。像是根本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好意会被这样对待。
他讷讷地，小声地嗫嚅道，声音里带着真实的伤心和失落。
马嘉祺“……坏了……没得吃了……饿……”
那神情，配上他高大却笨拙的身躯，显出一种诡异的滑稽和可悲。
他不再看墨祁，也不再看地上的狼藉，只是极度疲惫地、缓缓地重新闭上眼睛，长睫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将自己重新封闭回那个冰冷、空洞、似乎任何外界刺激都无法真正触及的核心世界里。仿佛只要看不见，听不见，这一切令人厌烦的纠缠和不堪就不存在。
墨祁站在原地，内心充满了巨大的挫败感和更深、更无力的心疼。他知道自己又搞砸了。
他默默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去捡拾地上的碎片。碎瓷很锋利，好几次指尖都被划出了细小的口子，渗出血珠，但他似乎毫无所觉，只是执拗地、慢吞吞地捡着，把大点的碎片捡起来。
整个过程，他都低着头，显得格外沉默、专注，和……孤独。像一只被责骂后，不知所措又只想做点什么的困兽。
程以清虽然紧闭着双眼，全力屏蔽着外界，但听觉却无法完全关闭。
他能听到笨拙的、窸窸窣窣的收拾声，听到瓷片轻微碰撞的声音，甚至那细微的、压抑的抽气声（被划伤时）。
那声音持续了很久。
久到……让他冰冷烦躁、只想彻底隔绝一切的心绪里，某个极其偏僻的角落，莫名地渗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刻意察觉的异样波动。
这个名义上的“夫人”……他的行为模式……似乎和那些冷漠的、充满恶意的丫鬟……有些不一样？
他的纠缠和“好意”虽然令人厌烦，却似乎……并无算计……
无非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凭借本能行事的混乱之举。
程以清依旧紧闭双眼，靠在床头，将自己隔绝在一切之外，可身上那种干涸的汗迹、残留的药味、还有昨夜疯狂后留下的不明污渍，以及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实在让人难受。
然而比这更难以忍受的是那持续不断、窸窣作响的收拾声，它像一根极细的丝线，顽固地试图钻入他冰封的感知。
墨祁蹲在地上，专注地、笨拙地收拾着残局。碎瓷片被他小心翼翼地拢到一边，弄得满手狼藉，几个细小的伤口缓缓渗着血珠，他也浑然不觉。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与坚持中，院外隐约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动静，似乎有数人正朝着这小院走来。脚步声杂乱，还夹杂着低语。
墨祁的动作猛地一顿，警惕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极快的清明。
几乎是同时，程以清也倏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蒙，只有冷冽的警惕。他也听到了。
脚步声在院门口停下，一个略显威严的中年男声响起，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清儿，可起身了？为父来看看你。”
紧接着，另一个年轻许多、清亮却透着疏离的声音道。
刘耀文“父亲，大哥身子弱，昨日又……还是让张御医先进去瞧瞧吧。”
墨祁迅速低下头，继续扮演他那痴傻的角色，但全身的肌肉都微微绷紧了，注意力高度集中。
房门被推开，一行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中年男子身形魁梧，面容带着久经沙场的风霜之色，眉宇间却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与算计，正是程父。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姿挺拔、穿着轻便戎装的少年，眉眼锐利，鼻梁高挺，正是少年将军程曜。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室内，在看到床上面无血色、满身痕迹的程以清和地上狼藉不堪、傻蹲着的墨祁时，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成一片淡漠。
而最后进来的，是一位穿着御医院官袍的年轻男子。他面容温润，气质清雅，手里提着一个小药箱，眼神平静无波，仿佛见惯了各种场面。
三人的到来，瞬间让本就不宽敞的房间显得更加拥挤，空气也仿佛凝滞了几分。
程父看到屋内的景象，尤其是程以清那副惨状和地上的碎片，脸色沉了沉，但很快又挤出一个关切的表情：“清儿，你这是……？还有这……”他目光扫向墨祁，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
墨祁像是被吓到了，往后缩了缩，手里的碎瓷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把头埋得更低。
程以清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冰冷，替这场面做了最简单的注解，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丁程鑫“不小心打翻了碗。”
他甚至没有看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一眼，目光径直越过程父，落在了张祯远身上。他直接略过了寒暄，目的明确。
张祯远微微颔首，神情专业而温和。
张真源“程公子请伸手。”
他走上前，并未因房间的混乱和气味而有任何异样。
程以清配合地伸出手腕，搁在床边。他的手腕纤细白皙，上面那圈泛红的指痕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张祯远的指尖搭上他的脉搏，垂眸细品。房间内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墨祁依旧蹲在原地，看似害怕地低着头，实则用眼角的余光紧紧盯着张祯远搭在程以清腕间的手指，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张祯远诊脉的时间并不短，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遇到了什么疑难。
片刻后，他松开手。
张真源“公子，请恕在下冒犯，需查看一下舌苔和气色。”
程以清配合地微微张口。
张祯远仔细看了看，沉吟片刻，才转向程父。
张真源“将军，公子先天体弱，元气亏损甚巨，近来又……似乎受了些风寒惊扰，以至虚火上炎，脉象浮促而无力。需得好生静养，万不可再劳心劳力，或受……刺激。”
他措辞谨慎，但“刺激”二字还是让程父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他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白瓷小盒，打开，里面是碧绿色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膏体。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旁边、看似发呆的墨祁，忽然像是被那药膏的味道吸引，或者又是某种“傻子”的本能发作，他猛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就想去拿那盒药膏。
马嘉祺（含糊不清）“……香……擦擦…....
他动作突兀，差点撞到张祯远。
张祯远却侧身微微一避，巧妙地避开了墨祁的手。
程父立刻厉声喝道：“放肆！你这傻子又想做什么？！还不退下！”说着就示意身后的家丁上前拉住墨祁。
程曜也直起身，眼神锐利地看向墨祁，带着审视。
张真源“将军息怒，墨公子想必也是关心公子心切。”
他说话间，目光极快地与墨祁对视了一瞬。
马嘉祺清晰地看到，张祯远那看似温和平静的眼眸深处。
他认出我了？还是只是在观察？马嘉祺内心警铃大作。
张真源“每日为公子涂抹两次即可。”
张祯远收回目光，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墨祁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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