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真源“至于这些皮外伤，”
他的目光扫过程以清脖颈和手腕。
张真源“需得保持洁净，以免感染化脓，待清洁后，可用些清凉化瘀的膏药。”
“清洁”二字，让程以清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张真源“将军，公子目前状况，保持身体洁净确是要紧，一则避免外邪入侵，二则利于创口恢复。不如先让下人备水净身，之后再行上药，更为妥当。”
张祯远适时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
年长丫鬟连忙应声退下。
张祯远又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盒。
张真源“此乃化瘀膏，待公子沐浴后，涂抹于伤处即可。”
他将药膏放在桌上。
药方开好，交给程父。
张祯远收拾药箱，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程以清，以及地上那些碎瓷片和墨祁手上的伤，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既然清儿需静养，为父就不多打扰了。你好生休息。”程父带着人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很快，几个粗使婆子抬进来一个硕大的浴桶和热水，又迅速退下。房间里蒸汽氤氲，温热的水汽暂时驱散了部分难闻的气味。
干净的中衣和那盒药膏放在一旁的屏风上。
程以清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浴桶，眼神亮了些许，仿佛久旱逢甘霖。他挣扎着，想从床上下来，但身体的虚弱和疼痛让他动作艰难。
墨祁站在原地，看着程以清艰难移动的样子，又看看那浴桶，脸上露出焦急和想帮忙又不敢上前的犹豫。
程以清尝试了几次，呼吸变得急促，额角渗出细汗。他最终放弃了独自完成这件事的可能性。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某种明确的意图看向墨祁。
那眼神依旧冰冷，却少了之前的极度冷漠，多了几分清晰的指令意味。
他极其艰难地抬了抬手，指向浴桶的方向，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像一个无声的命令。
墨祁愣住了，似乎没明白，或者说，不敢相信。
程以清皱了皱眉，似乎耗尽了耐心，极其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丁程鑫“……过来。”
墨祁像是得到了某种赦令，连忙踉跄着走过去，因为激动和紧张，同手同脚，显得更加笨拙。
他站在床边，看着程以清，不知所措。
“扶我过去。”程以清的声音低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在指挥一个工具。
墨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避开他手腕的伤痕，搀扶住他的胳膊。程以清的身体很轻，隔着单薄的寝衣，能感受到其下的瘦削和冰凉。接触到皮肤时，两人都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程以清是出于对接触本身和对方过高体温的排斥，但沐浴的迫切压倒了一切（可爱的小洁癖一枚）。
墨祁则是出于内心的激动和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
短短几步路，走得异常缓慢艰难。终于到了浴桶边，程以清看着温热清澈的水，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尝试解开发带和衣带。但他的手指颤抖无力，加之身体疼痛，动作十分笨拙迟缓。
墨祁在一旁看着，急得额头冒汗，想帮忙又不敢贸然伸手。
程以清尝试了几次未能解开， 疲倦和身体的不适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他闭上眼，像是最终向现实妥协，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几乎是气音。
丁程鑫“……没力气……帮我。”
墨祁屏住呼吸，用自己那双还算干净的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帮他解开衣带，褪下那身皱巴巴、沾染污秽的红色喜服。
过程中，他尽量避开视线，动作轻缓得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当程以清终于浸入温热的水中时，他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吁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点。他闭上眼，将头微微后仰，靠在桶沿，任由热水包裹住身体，带走粘腻与不适。
墨祁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像个忠诚又笨拙的侍卫。
程以清没有让他离开，也没有让他伺候洗浴，只是默许了他的存在。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极其轻微的水声。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程以清苍白而精致的面容，也柔和了室内冰冷的氛围。
墨祁安静地守在一旁，看着水中那人微微放松的眉宇。
对于程以清而言，这只是解决当下无法忍受的生理需求。而对于墨祁，这却是一个来之不易的、微小的转折。
氤氲的水汽缓缓散去，露出程以清苍白却因热水浸泡而微微泛红的肌肤。他闭着眼，靠在浴桶边缘，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随着他极其轻微的呼吸而颤动。那些狰狞的痕迹在洗净污秽后，愈发清晰地盘踞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墨祁始终低着头，像个最守规矩的仆从，目光只敢落在自己的鞋尖或是屏风的一角。
程以清缓缓睁开眼，眸子被水汽浸染得似乎柔和了刹那，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片熟悉的漠然。
沐浴带来的短暂舒缓无法根除深入骨髓的虚弱和不适。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扫向屏风上搭着的干净柔软的中衣，又瞥了一眼杵在一旁的墨祁。
丁程鑫“……衣服。”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比刚才清亮了些许。
程以清看着他笨拙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终究没说什么。他在墨祁的搀扶下，极其艰难地迈出浴桶，身体大部分重量不得不倚靠在那具看似痴傻却意外稳当的身躯上。
微凉的空气接触到湿润的皮肤，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墨祁立刻手忙脚乱地用中衣将他裹住，动作依旧笨拙，却尽可能的轻柔，避免碰到那些伤痕。
程以清迅速系好衣带，将自己重新包裹得严严实实，仿佛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沐浴后的清爽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他几乎是被墨祁半扶半抱地重新回到床边。
丁程鑫“药。”
他靠在床头，闭着眼，吐出简洁的字眼。
墨祁立刻拿过那盒碧绿色的药膏，打开，清凉的药香再次弥漫开来。他蹲在床边，仰头看着程以清，像一只等待指令的柴犬（可爱，摸摸头）。
程以清没有睁眼，只是微微侧过身，将涂过药膏的手腕和尚未涂抹的后颈、肩背暴露出来。这是一种默许，一种基于实用主义的、暂时的妥协。
墨祁屏住呼吸，用指尖蘸取药膏，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涂抹在那些伤痕上。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加小心。
程以清始终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是否有一丝波澜。
就在这微妙而脆弱的宁静持续之时，院外再次传来了动静。这一次，脚步声清晰而有力，直奔这小院而来，却刻意放轻了些，停在院门口。
程曜的声音响起，比平日低沉了些。
程以清倏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似乎没料到程曜会去而复返。
丁程鑫“进。”
墨祁也立刻停下动作，警惕地看向门口。
房门被轻轻推开，程曜走了进来。他已换下戎装，穿着一身墨色常服，收敛了沙场锐气，却依旧身姿笔挺。水汽未散，程以清穿着干净中衣靠在床头，而墨祁正蹲在床边为其上药。
程曜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瞬，眼神在程以清脖颈处的伤痕和墨祁手中的药膏上停留了一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那眼神复杂，有关切，有愠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刘耀文“打扰大哥休息了。”
程曜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他并未靠近床榻，而是站在一个不远不近、不会给人压迫感的距离。
刘耀文“方才走得急，想起张御医叮嘱需静养，特回来看看……可还有什么需要？”
他的语气算不上热络，但那份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尊重却显而易见。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瓷瓶，放在一旁的桌上。
刘耀文“这是军中常用的金疮药，对化瘀生肌有奇效，比寻常药膏好些……大哥若不嫌弃，或可一试。”
他放下药瓶的动作有些僵硬，似乎很不习惯做这样的事。
程以清看着那瓶药，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眼神有些游离、似乎不知该看哪里的程曜，他沉默了片刻。
丁程鑫“……多谢。”
墨祁蹲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讶异。
程曜似乎因为这两个字而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他目光再次快速扫过程以清苍白的脸。
刘耀文“府中……人心繁杂，大哥身子未愈，还需多加提防，莫要轻信他人。”
这话意有所指，却并未明言。
就在这时，院外那阵空灵悠远的铃铛声再次隐约传来，比之前清晰了些许。
程曜的话语猛地顿住，他霍然转头望向窗外，侧耳倾听，有警惕，有惊疑，还有一丝被深深压抑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急切与悸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收回目光，看向程以清，抱拳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简洁，却多了一丝匆忙。
刘耀文“大哥好生休养，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那背影竟透出几分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意味，与来时那份克制的尊重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墨祁看着程曜匆忙离去的背影，心中疑窦更深。那铃声……是谁？这么明显的反应……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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