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并未带来往日的宁静。
他蹲在脚踏上，目光几乎无法从程以清身上移开，仿佛只要一错眼，眼前这片脆弱的宁静就会被彻底摧毁。
程以清醒来，感受到的依旧是身边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存在。他似乎已渐渐习惯了这种模式，不再像最初那样剧烈排斥，只是依旧沉默地坐起身，自行开始每日的例行公事。
然而，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当他端起丫鬟照例送来的、冒着热气的汤药时，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低头，看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汁。
一种极其微弱、却尖锐陌生的气息，混杂在浓郁的药材苦味中，试图钻入他的鼻腔。那气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像是腐败的花香，又带着点金属的腥气，让他潜意识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排斥和警惕。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向门口，送药的丫鬟早已离去。
墨祁察觉到他的目光，茫然地抬起头，傻傻地回望。
程以清看着他这副蠢样子，抿了抿唇。指望这个傻子察觉异常是不可能的。他重新低下头，看着那碗药，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不喝？以什么理由？打翻？又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探究。而且，这只是他的直觉，并无实证。
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他面无表情地，如同往日一样，将药碗端至唇边。但在吞咽的瞬间，他极其巧妙地、用宽大的袖口作为遮掩，将大半碗药汁迅速泼洒进了床边一个不起眼的、用于吐漱口水的痰盂里，只象征性地咽下了一小口。
那口药汁滑过喉咙，带来的不仅是苦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麻痒感。
程以清强忍着不适，面无表情地放下空碗，接过清水漱口，仿佛一切如常。
京城，西郊猎场。
马蹄声如雷鸣，惊起林间飞鸟。
程曜纵马疾驰，一身黑色骑装，身形矫健如豹，弯弓搭箭，目光锐利地搜寻着猎物。
借此发泄着某种无处安放的烦躁和积郁的情绪。
一连射中几只野兔雉鸡后，他心中的郁气并未消散，反而因为剧烈的运动和林间寂静的催化，让某个身影更加清晰地在他脑海中翻腾。
那双亮得灼人的眼睛，那串勾人心魄的铃铛声，那大胆而炽烈的触碰……
他猛地一勒缰绳，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程曜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晦暗不明。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空灵又诡异的铃铛声，伴随着一声轻笑，从他身后的密林中传来。
宋亚轩“程小将军，好箭法。只是……杀气太重了些。”
程曜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只见宋涯斜倚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依旧穿着那身色彩斑斓的苗疆服饰，手腕脚踝上的银铃在林间斑驳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
他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混合着天真与诱惑的笑容，眼神却比之前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意。
刘耀文“你又来做什么？！”
程曜厉声喝道，握紧了手中的弓，指节泛白。
宋涯轻盈地从树上一跃而下，迈着猫一样的步子走近，铃铛声清脆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程曜的心尖上。
宋亚轩“想来……便来了。”
他歪着头，笑容不变，
宋亚轩“京城这么大，难道只许程将军纵马，不许我逛逛？”
刘耀文“这里不是你能逛的地方！”
程曜盯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破绽，
刘耀文“苗疆细作潜入京城，你真当禁军是摆设吗？！”
宋亚轩“细作？”
宋涯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却带着刺，
宋亚轩“我可是良民。倒是程将军……”
他忽然凑近，几乎贴着程曜的胸膛抬起脸，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程曜的下颌，声音压低，带着蛊惑，
宋亚轩“你每次见到我，都这么紧张……是怕我……还是怕你自己？”
程曜呼吸一窒，被他大胆的举动和直白的话语激得血气上涌。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宋涯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声音低沉危险。
刘耀文“宋涯，我警告过你，别玩火！”
宋亚轩“玩火？”
宋涯非但不惧，反而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指尖轻轻划过程曜紧绷的手臂肌肉，眼神挑衅又暧昧，
宋亚轩“可我……最喜欢玩火了。尤其是……烈火。”
理智的弦骤然崩断。
猛地将人狠狠掼在旁边的树干上，带着惩罚般的力度。
充满了暴烈的占有欲和无处发泄的情感。
宋涯起初似乎挣扎了一下，但很快便软化下来。
激烈得仿佛要将彼此都燃烧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程曜才猛地松开他，喘着气，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却依旧带着得意笑容的苗疆少年，声音沙哑。
刘耀文“你到底……想要什么？”
宋涯伸出舌尖，舔去唇瓣上的一丝血渍，笑容妖异。
刘耀文“如果我说……我想要你的命呢？”
皇宫，御书房。
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项皓言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下方，贺峻凌垂首而立，姿态恭谨，却无形中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几位大臣分列两侧，噤若寒蝉。
争论的焦点，依旧是南方水患后的赈灾款项以及……边境增兵的问题。
贺峻凌立刻出列，语气温和却斩钉截铁。
贺峻霖“李大人此言差矣。民心固重要，然边防乃国之根基。苗疆异动频频，蛮夷之辈狼子野心，若此时松懈，一旦边关有失，则国门洞开，届时损失的又何止是钱粮？臣以为，程曜将军所请增派兵力、加固城防，实乃未雨绸缪之良策。”
他一番话掷地有声，既驳斥了老臣，又再次将边境军务牢牢抓在自己手中，丝毫不给项皓言插手的机会。
项皓言看着贺峻凌那副“一切都是为了国家”的忠臣模样，想起那夜别院里他受伤又决绝的眼神，再对比此刻朝堂上滴水不漏的揽权，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
那夜之后，贺峻凌对他越发“恭顺”，却也越发疏离，一切公务皆在朝堂公开处理，再无半分私交可言。
他猛地一拍御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贺峻凌的话。
项皓言站起身，目光冰冷地直视贺峻凌，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讥讽和怒火。
严浩翔“摄政王口口声声为了江山社稷，却将朕完全蒙在鼓里！边关军报究竟如何，苗疆详情到底怎样，朕一无所知！所有决断皆由皇叔一言而决！这究竟是我项氏的江山，还是你贺峻凌的江山？！”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这是几乎撕破脸的指控！
贺峻凌猛地抬起头，看着龙椅上那个因为愤怒而脸颊泛红、眼神锐利的少年帝王，瞳孔骤缩。
他脸上那完美的温和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露出了底下的苍白和……深深的痛楚。
他缓缓跪倒在地，声音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坚定。
贺峻霖“陛下息怒。臣之所为，天地可鉴。陛下若认为臣有僭越之心，臣……愿交出虎符，卸去所有职务，听候陛下发落。”
他以退为进，将难题直接抛回给项皓言。此刻收回虎符，军中必然动荡，边境若出事，责任全在项皓言。
项皓言气得浑身发抖，他看着跪在下方、看似恭顺却将他逼入绝境的贺峻凌，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权力的可怕和自身的无力。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几乎咬碎银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僵持，令人窒息的僵持。
程以清小院内。
泼掉药之后，程以清一直暗自警惕地感受着身体的反应。那一小口药似乎并未立刻引发剧烈不适，只是那丝若有若无的麻痒感始终徘徊在喉间和胃部，带来一种隐隐的不安。
午后，张祯远如期前来“复诊”。
他依旧温和守礼，仔细为程以清诊脉，询问状况。
张真源“公子今日脉象……”
张祯远的手指搭在程以清腕间，微微蹙眉，似乎有些疑惑，
张真源“似乎比昨日略显浮急，可是有何不适？”
程以清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丁程鑫“并无特别不适，只是夜间仍有些咳嗽。”
他绝口不提药的事。
张祯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张真源“看来药方还需再调整。虚不受补，或许之前用的几味药力道猛了些。”
他自然地收回手，又开了张新方子，仿佛一切都是正常的医疗过程。
然而，在他低头写方子时，目光极其快速地扫过床边的痰盂，虽然里面已被清水覆盖，但他似乎还是察觉到了什么极其细微的痕迹，眼神几不可察地暗了一下。
墨祁紧紧盯着张祯远，试图从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读出信息。
张祯远写好处方，交代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临走前，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程以清温和道。
张真源“对了，公子，府上采购了一批新的安神香，于睡眠有益，晚些时候我会让人送些过来，公子可试试。”
张祯远离开后，程以清看着他的背影，蓝色的眼眸中寒意森然。他几乎可以确定，药里的问题，绝非偶然。
而墨祁则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挣扎之中。
游戏的规则像一座大山压着他，他不能直接改变重要剧情节点，不能暴露自己知晓未来。
夜幕再次降临。
丫鬟果然送来了张祯远所说的“安神香”，味道清雅，看起来毫无异常。
程以清看着那盘香，没有立刻点燃。
墨祁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嘟囔，大脑却在疯狂运转。他必须想办法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阻止程以使用这香！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跑到桌边，一把抓起那盘香，嘴里嚷嚷着。
马嘉祺“……香……好看……我的……”
说着就要往自己怀里揣，一副小孩子抢到新奇玩具的蠢样。
程以清蹙眉看着他的举动，冷声道。
丁程鑫“放下。”
墨祁却抱得更紧，使劲摇头。
马嘉祺“不！我的！喜欢！”
他一边说，一边笨拙地想将香藏起来，甚至故意手一滑，将香盘摔在地上，香粉洒出来一些。
程以清看着他那副傻里傻气的样子，又看了看洒落的香粉，眉头紧蹙，最终移开视线，不再理会。
丁程鑫“……随你。”
墨祁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连忙傻笑着将洒落的香粉胡乱收拾起来，连带着香盘一起，塞到了房间最角落的柜子底下，弄得满手满脸都是灰。
危机暂时解除，但他知道，这绝非长久之计。
张祯远已然警觉，下一次的阴谋，只会更加隐蔽和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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