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终于被手忙脚乱地关掉了。
那个红色的“直播已结束”字样，像一道赦令，又像一道休止符，暂时切断了与外界的疯狂联系。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似乎永无止境的雨声，以及屋里某个角落“滴答”落进水桶的单调声响。
吴邪瘫在椅子上，感觉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浑身脱力，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肾上腺素急速褪去后，留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胖子也长长吁了一口气，像一滩软泥似的从椅子上出溜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桌腿。
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哎呦喂……胖爷我这条命，今天算是捡回来半条……太刺激了，太他妈的刺激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心有余悸。
今天这场直播，简直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大佬轮番登场，惊喜（吓）一环扣一环，高潮迭起，差点没把他们俩的小心脏给干报废。
弹幕是看不到了，但刚才那场面的余威还在。
“完了……”吴邪突然哀嚎一声，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抓挠，“二叔！二叔让我明天回家吃饭！这分明就是鸿门宴啊！三堂会审！我死定了我！”
一想到二叔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和那句平静无波的“聊聊房子的事”，吴邪就感觉头皮发麻，胃里开始抽抽。这比下墓面对血尸压力还大！
胖子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腿：“节哀顺变，天真同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二爷那关，总得过。大不了胖爷我陪你一起去！要杀要剐，胖爷我给你垫背！”
这话说得仗义，但吴邪一听更绝望了：“你快得了吧！你去了就是买一送一！二叔正好一块儿收拾了！说不定罪加一等！”
胖子想了想二叔的威严，缩了缩脖子：“……也是哦。那还是你自己去吧。精神上与您同在！”
吴邪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惆怅完二叔的召唤，另一个现实的问题浮上水面。
钱。
这场声势浩大的直播“借钱”，到底成果如何？
吴邪拿起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后台的收益明细。胖子也赶紧爬起来，把大脑袋凑过去。
屏幕上的数字跳了出来。
最上面是张起灵那壕无人性的【至尊金砖】x 99，金光闪闪的数字几乎闪瞎人眼。
紧接着是霍秀秀温馨的【梦想航班】x 1。
再往下，是解雨臣、黑瞎子（虽然他没送钱但留下了巨额债务阴影）、以及其他几位大佬进入直播间带来的隐形“压力折算”。
然后……就几乎没有了。
零零散散的一些粉丝送的免费荧光棒、几毛钱一朵的小花、几个一块钱的“666”……加起来可能够买包好点的烟。
胖子掰着粗手指头算：“小哥的，够修十个吴山居带精装修了。秀秀妹子的，够换所有门窗。其他的……够买两袋水泥外加一把瓦刀？”
他抬头看向吴邪，小眼睛里充满了同情：“合着咱们折腾这一晚上，心惊肉跳，得罪了一圈大佬，最后就挣了两袋水泥钱？还得是赊账的？”
吴邪看着那悬殊的对比，也是哭笑不得。这大概就是人生吧……最大的惊喜和最深的绝望总是结伴而来。
“不对，”吴邪忽然坐直身体，脸色更加凝重，“不只是两袋水泥的问题。”
他退出收益页面，点开备忘录，开始一项项列“债务”：
“小哥的钱，不能算债，但那也是天大的人情，得记着，以后想办法还……虽然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
“秀秀的礼物，算是妹妹的心意，但也不能白要，得记下，下次去北京加倍还给她。”
“小花那边……虽然没答应他的条件，但好歹是开了口，欠了份人情债，以后指不定怎么找补回来。”
“瞎子师傅……虽然被他吓跑了，但他那九出十三归的账可是算得明明白白！这老流氓肯定记着小本本呢！这也是个雷！”
“还有二叔……明天这关过不去，可能就不是钱的问题了，是命的问题……”
他越写脸越绿，最后把手机一扔，抱头哀叹：“我这哪是借钱修房子啊！我这是给自己捅了个马蜂窝！欠了一屁股人情债和高利贷！还招惹了家长！我图啥啊我！”
胖子看着那无形的“债单”，也替吴邪感到牙疼：“好家伙，这么一算，你这债务结构还挺复杂……有无息无期限的（小哥），有需要礼品回馈的（秀秀），有需要商务合作的（花爷），有超高风险的（黑瞎子），还有……需要肉身扛揍的（二叔）。天真，任重而道远啊！”
两人对着那份沉重的“债单”，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被一种叫做“破产且负债累累”的愁云惨雾笼罩着。
突然，一直安静待在角落里的张起灵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默默地递给吴邪和胖子一人一瓶。
然后，他拿起吴邪扔在桌上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几下，调出了那个最大的、金光闪闪的收入数字，把它推到吴邪面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沉静的黑眼睛看着吴邪。
意思很简单，也很明确：别的先别想，钱，修房子，够了。
吴邪看着那数字，又看看小哥平静的脸，心里那点焦躁和郁闷，突然就被奇异地抚平了。
是啊。不管过程多么鸡飞狗跳，结果多么债务缠身，但最初的目的，达到了。修房子的钱，小哥已经无声无息地帮他解决了。这是最实在的。
那些人情债、高利贷、家长的审视……都是后续需要慢慢解决的麻烦。但至少，眼下最大的难题，解决了。
吴邪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他拧开矿泉水瓶盖，狠狠灌了一大口。
“小哥说得对。”他抹了抹嘴，“胖子，别愁眉苦脸的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他说着，拍了拍旁边小哥的肩膀（虽然小哥并不比他高多少），“钱够了就是胜利！其他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胖子也反应过来，一拍大腿：“没错！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咱们铁三角什么阵仗没见过？还能被这点人情世故难倒了？明天我陪你去见二爷！大不了胖爷我现场给他表演个胸口碎大石！”
吴邪被胖子逗笑了，心里的阴霾又驱散了不少。
而最重要的是……
吴邪的目光再次落到手机上，那个诡异的【青椒肉丝炒饭】礼物截图（他手快截下来了）和那个一闪而过的地下洞穴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三叔。
他还活着。他在某个地方，或许处境并不好，但他还活着，而且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这个消息，比赚到多少钱都让他感到振奋和充满力量。
老狐狸，你等着。 吴邪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会把吴山居修得好好的。我也会把你找出来，把你那些破事一件件问清楚！
希望，就像破旧屋檐下那盆接满了雨水的容器，虽然承载着压力，却也映照着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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