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那堆还沾着湿润泥土的菌菇和野菜，像一块突如其来的磁石，牢牢吸住了直播间里所有人的目光。
先前刷屏的“穷鬼”和“剧本”弹幕，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滚动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吴邪还低着头，指尖小心地拨弄着那朵颜色妖异的见手青，眉头微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玩意儿处理起来是真麻烦，得切片爆炒，火候差一点都可能出事……不过味道也是真鲜。”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旁的张起灵抱怨。
胖子这会儿也不骂了，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在那些山货和手机屏幕之间来回转，胖脸上先前的气急败坏已经被一种混合着好奇和看好戏的神情取代。
他压低声音，用胳膊肘碰了碰吴邪：“哎，天真，你瞅瞅弹幕……”
吴邪这才恍然回神，抬头瞥向手机屏幕。
弹幕的风向确实变了。
“我靠，那颜色……真是见手青吧？这玩意儿有毒啊！”
“旁边那灰扑扑的是干巴菌？这品相……”
“鸡枞！那是鸡枞！我认得！”
“等等，这些玩意儿……是刚采的？不是道具？”
“刚那哥们儿出去几分钟，就搞来这些？这后山是宝库吗？”
质疑声中，开始夹杂着越来越多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显然，直播间里不乏有见识的，尤其是来自云贵川地区的网友，一眼就认出了这些在当地都算得上价昂物稀的山珍。
一条弹幕格外醒目，来自那个之前提过见手青的ID：“【滇味人家】主播！你手里那朵见手青，菌柄粗壮，伞盖肥厚未开，是顶级货！还有那鸡枞，这么完整的伞形……这要是真的，光你桌上这几样，按我们这边的市价，就够换好几个手机了！”
这条弹幕像一块石头投入水面，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真的假的？这么夸张？”
“演戏演全套？道具都这么下本钱？”
“我不信，肯定是假的，塑料模型吧？”
“塑料？”胖子看到这条，差点又没忍住，指着桌子上还带着潮气的泥土。
“你家的塑料长泥巴？你家的模型能闻着山里的土腥气？”他扭头对吴邪说，“看见没，天真，这帮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吴邪没接胖子的话，他看着那条关于价值的弹幕，心里也有些讶异。
他知道小哥带回来的东西不会差，但具体值多少钱，他从来没概念，也不关心。
在他眼里，这只是食材，区别仅在于味道和做法的难易程度。
他拿起那簇灰白色的、紧紧簇拥在一起的菌子，对着镜头，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困扰：“这个……我们这叫茅草菌，炖汤还行，就是洗起来费劲，沙子多。”
他这完全不在重点的回应，让弹幕瞬间分裂成两派。
一派是更加坚定的“剧本派”：“装！继续装！还茅草菌，编名字挺溜！”
另一派则开始动摇：“主播这反应……不像演的，他是真觉得这只是吃的啊……”
“我奶奶去山里采了蘑菇也是这表情，嫌洗起来麻烦……”
“哈哈哈！”胖子看到有人开始“醒悟”，乐了，得意地晃着脑袋，“听见没？我兄弟嫌洗起来麻烦！知道什么叫境界了吗？在你们眼里是钱，在我们这儿，它就是盘菜！”
他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让“剧本派”更加坚信这是设计好的台词，而“动摇派”则更加困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伫立的张起灵，似乎觉得吴邪研究蘑菇的时间有点长了。
他微微动了一下，伸出两根奇长的手指，从那一堆菌菇野菜里，精准地夹出了两株品相最好、伞盖肥厚的鸡油菌，轻轻推到吴邪面前。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吴邪，喉结微动，吐出几个清晰却与直播间氛围格格不入的字：
“这个，炒鸡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胖子的嘚瑟和弹幕的争吵。
直播间再次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透过镜头，看着那个满身泥土、沉默寡言的男人，用一种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催促的眼神，等着“家庭煮夫”对晚餐食材的最终裁定。
吴邪被他看得没辙，叹了口气，拿起那两朵金黄的鸡油菌，妥协道：“行行行，炒鸡蛋，这个简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朵麻烦的见手青，最终还是没忍住对极致鲜味的向往，犹豫地看向张起灵，语气里带着点商量：“那……这个见手青，要不……也试试？”
张起灵看着吴邪那副既怕中毒又馋得不行的样子，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直播间的观众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话题从“价值千金”彻底歪到了“晚上吃什么”以及“怎么吃不会看见小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反差感，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而张起灵，在确认了晚餐菜单后，便不再关注桌上的纷争。
他转过身，开始清理自己背篓里剩余的、刚才没来得及拿出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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