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又流淌了数月。东方月初开垦的浆果坡地已然郁郁葱葱,各种品种的浆果苗茁壮成长,有些早熟的甚至已经结出了零星诱人的果实。甜甜果园在他的精心照料下,产量和品质也确实提升了不少。
他与沅沅之间的关系,也如同那些浆果般,在沉默的灌溉下,悄然发生着变化。虽然沅沅依旧会脸红,会下意识躲闪他过于直接的目光,但那种惊慌失措的逃跑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她会接受他默默递来的东西,偶尔也会在他劳作时,远远地看上一会儿。
东方月初对此心满意足,他并不急于求成,他愿意用更多的时间和行动,去慢慢融化那层看似坚硬的外壳,等待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然而,这份平静在一个午后被骤然打破。
当时东方月初正在后山瀑布下的溪边清洗农具,这里是涂山结界相对薄弱、但也较为隐蔽的边缘地带。
突然,一股极其隐晦但带着明显恶意的探查法力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掠过水面,精准地扫过了他的身体!
那法力阴冷而尖锐,带着道盟特有的气息,并且…似乎对东方灵血有着某种特殊的感应!
东方月初浑身猛地一僵,手中的农具“哐当”一声掉进溪水里。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几乎是本能地瞬间收敛起自身所有气息,猛地扑进旁边的灌木丛中,心脏狂跳,冷汗涔涔而下。
被发现了?!
是谁?道盟的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是巧合还是…
不容他细想,那股探查法力在附近徘徊了片刻,似乎有些不确定,最终缓缓退去。
东方月初趴在灌木丛里,一动不敢动,直到那令人心悸的感觉彻底消失,他才敢慢慢抬起头,灰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惊疑不定和后怕。
他不敢久留,胡乱捡起农具,如同惊弓之鸟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溪边,一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
回到相对安全的涂山内城范围,他的心跳才稍稍平复,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却如同阴云般笼罩了他。
对方显然是冲着他来的!而且能如此精准地摸到涂山边缘进行探查,绝不是普通道盟修士能做到的!是金人凤的余党?还是…容老板提到的,那个一直在寻找东方血脉的…王权家?
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巨大的危险!不仅是对他,更是对收留了他的涂山!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仆役房,连身上沾了泥水都顾不上清理,坐在床边,眉头紧锁,陷入了巨大的焦虑和挣扎之中。
他该怎么办?
立刻离开涂山?将危险引开?可是…他舍不得沅沅姐姐,舍不得这里刚刚有起色的一切…而且,离开了涂山的庇护,他真的能逃脱吗?恐怕死得更快。
告诉红红大人和容老板?她们会怎么做?继续保护他?与道盟,尤其是可能来的王权家正面冲突?他凭什么让涂山为了他冒这么大的风险?
隐瞒不说?但万一对方下次直接潜入涂山怎么办?万一连累了沅沅姐姐,连累了涂山无辜的妖众…他万死难辞其咎!
各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交战,让他坐立难安。
傍晚时分,涂山沅沅像往常一样,假装不经意地“路过”仆役房附近的小路,手里还拎着一小盒新做的点心——这是她最近找到的、不那么显得刻意的新借口。
但她却看到东方月初房门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这很反常,平时这个时间,他要么在整理农具,要么在灯下看书。
涂山沅沅(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小道士?你在吗?”
屋内没有回应。
涂山沅沅(又敲了敲,提高了声音)“臭蟑螂?你没事吧?”
过了一会儿,门才被从里面拉开。东方月初站在门口,他似乎匆忙整理过,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和疲惫,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东方月初“沅…沅沅姐姐…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他的声音干涩,笑容也十分勉强。
涂山沅沅立刻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她认识的小道士,就算再累,看到她时眼睛总是亮晶晶的,会笑着喊她“沅沅姐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闪而疏离。
涂山沅沅(蹙起眉,蓝色的眼眸里满是担忧)“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东方月初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东方月初瞬间反应过来,看着沅沅僵在半空的手和脸上错愕受伤的表情,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要告诉她“有危险可能要找上门了,我怕连累你”吗?
最终,他只能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对不起,沅沅姐姐,我真的没事…你…你快回去吧。”
说完,他几乎是狼狈地、逃避般地,猛地关上了房门!将沅沅和她那盒还带着温度的点心,彻底隔绝在外。
涂山沅沅呆呆地站在紧闭的房门外,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委屈和茫然。
他…推开她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她… 为什么?
盒子里点心的甜香丝丝缕缕地飘出来,却让她觉得鼻子发酸。
而门内,东方月初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痛苦地抱住了头。听着门外渐渐远去的、带着明显失落和困惑的脚步声,他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他知道,他伤到她了。 可他…别无选择。
危险的气息已经逼近,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靠近她,享受那份温暖了。他必须保持距离,必须想办法…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黑暗中,东方月初灰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近乎绝望的坚毅和决绝。
他不能连累涂山。 更不能连累她。
如果最终无法避免…那么至少,他要确保她和涂山的安全。哪怕…代价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