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试试。”
朱志鑫的话音落下，练习室里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只有空调运作的低鸣和两人尚未平复的喘息声交织。
尝试一个以纯粹对视作为终结的ending pose？这个想法太大胆，甚至有些疯狂。它将所有的压力都寄托在了那一刻的眼神交流上，没有任何炫技的动作作为缓冲和掩饰。成功了，将是封神的名场面；失败了，就是灾难性的尴尬。
但不知为何，这个由苏新皓在极度疲惫和某种莫名情绪驱动下提出的想法，却让朱志鑫觉得……或许真的可行。
“现在？”苏新皓有些不确定地问，撑着手臂想从地板上站起来，却因为脚踝的疼痛和脱力感踉跄了一下。
一只手臂及时而有力地伸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苏新皓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手臂的主人。朱志鑫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头微蹙着，仿佛只是顺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谢谢。”苏新皓借着他的力道站稳，低声道。
朱志鑫没回应，松开了手，走到音响旁，将音乐调到solo段的最后部分。
音乐响起。
两人按照刚刚磨合好的编舞开始动作。疲惫让他们的动作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爆炸性的力量，却多了一种沉重的、挣扎的质感，反而更加贴合音乐中那种纠缠共生的复杂情绪。
对抗、碰撞、借力、旋转……汗水随着动作飞洒，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记。每一次身体的接触都变得无比清晰，手臂格挡的力度，腰间托举的稳定，甚至呼吸交错时的温热……
他们被迫专注于对方，感知对方下一个动作的意图，调整自己的力量予以回应。在这种极致的专注和身体的疲惫中，那些隔阂、竞争、甚至是对彼此的那点怨气，似乎都被榨干、蒸发了，只剩下最原始的、对舞蹈和音乐的投入。
终于，音乐进行到最后那个悠长的尾音。
所有的激烈动作骤然停止。
按照设计，他们应该是一个背对背的姿势，然后同时缓缓转身，看向对方。
然而，就在转身的瞬间，苏新皓受伤的脚踝终究是无法承受这最后一下精准的扭转，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他身体一歪，重心失控，直直地朝着前方倒去！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准备迎接撞击地板的疼痛。
但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到来。
一双手臂猛地箍住了他的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往回一带！他整个人撞进了一个坚硬而滚烫的胸膛里！
砰！
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但苏新皓被牢牢地护在了上面，并没有摔实。
音乐恰好在这一刻彻底停止。
练习室里死一般寂静。
苏新皓趴在朱志鑫身上，大脑一片空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胸腔剧烈的起伏，能听到耳边急促而沉重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朱志鑫的。鼻尖充斥着一种混合着汗水、薄荷味沐浴露和独属于朱志鑫的、干净又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
朱志鑫的手还紧紧地箍在他的腰上，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碎。
时间仿佛凝固了。
苏新皓的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擂鼓，血液轰地一下全部涌上头顶，脸颊、耳朵、甚至脖子都烫得惊人。他手忙脚乱地想撑起身子，手掌却不偏不倚地按在了朱志鑫结实的胸肌上，隔着一层湿透的薄薄衣料，那灼热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震得他手心发麻。
“对、对不起！”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慌乱地想要爬起来，却因为手脚发软和腰上那只手臂的禁锢，又跌了回去，下巴不小心磕到了朱志鑫的锁骨。
“呃……”身下的人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苏新皓彻底不敢动了，僵在那里，连呼吸都屏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预期中的推开或者冷斥并没有到来。
箍在他腰上的手臂，力道似乎松了一丝，却没有完全放开。
他感觉到朱志鑫的胸腔震动，一个极其低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别动。”
那声音因为刚才的撞击和用力而沙哑不堪，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磁性，滚烫的气息直接喷在他的耳廓上。
苏新皓浑身一颤，像被电流击中，瞬间软了半边身子，真的就一动不敢动了。
黑暗中（他们摔倒时碰掉了落地灯的开关），感官被无限放大。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汗水滑落的触感、身体紧贴传来的温度和肌肉的硬度……一切都清晰得令人心惊肉跳。
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陌生的暧昧氛围，如同浓稠的蜜糖，在筋疲力尽后的寂静黑夜里，无声地蔓延开来，将两人紧紧缠绕。
苏新皓能感觉到朱志鑫的心跳和他一样快，一样乱。他能感觉到按在他腰侧的那只手，掌心滚烫，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颤抖。
这个人……似乎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这个认知让苏新皓的心脏跳得更加失去章法。
他们就这样以一个极其狼狈又暧昧的姿势叠在地上，谁也没有先动，谁也没有再说话。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温度。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
朱志鑫箍在他腰上的手终于缓缓松开，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却似乎比平时更低哑了几分：“能起来吗？”
“……能。”苏新皓像是终于被解除了定身咒，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脸颊热得能煎鸡蛋。他不敢看朱志鑫，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灯。
刺眼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也似乎将刚才那片刻的失控和暧昧照得无所遁形。
朱志鑫也已经坐起身，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臂，刚才那一下撞击显然不轻。
两人都刻意回避着对方的视线，气氛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刚才……谢谢你。”苏新皓率先打破沉默，声音还有些不自然，“要不是你，我肯定摔惨了。”
朱志鑫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语气平淡：“意外而已。”
又是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仿佛刚才那个在黑暗中紧紧箍住他、用沙哑的声音让他“别动”的人，只是他的幻觉。
苏新皓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异样情绪，瞬间被浇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憋闷和失落。
他低下头，揉了揉依旧刺痛的脚踝，闷声道：“ending pose果然还是不行……我脚撑不住那个转身。”
“不一定。”朱志鑫忽然说。
苏新皓惊讶地抬头看他。
朱志鑫走到音响旁，重新播放最后一段音乐。他指着刚才摔倒的地方：“或许，不需要那么复杂的转身。音乐停下的瞬间，直接定格在对抗的姿势，然后……看向对方。”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刚才那样。”
就像刚才那样？
苏新皓的心猛地一跳。刚才哪样？是摔倒前那一刻的对抗姿势，还是……摔倒后那尴尬又暧昧的对视？
他不敢深想。
但朱志鑫的眼神很认真，似乎真的只是在讨论编舞。
“对抗姿势的定格……然后对视……”苏新皓喃喃重复着，脑子里快速模拟着画面。去掉那个需要脚踝承重的华丽转身，反而更加干脆利落，将所有的张力都积蓄在最后那个眼神里。
“可以！”他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之前的尴尬和失落被新的灵感冲淡，“试试！”
这一次，他们调整了最后的动作。在一个力量感十足的对抗动作后，音乐骤停，两人身体保持着角力的姿态猛然定格，然后，同时缓缓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对方。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胸膛因为剧烈的呼吸而起伏，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曾散尽的对抗锋芒，却又在四目相对的瞬间，撞入彼此眼底最深处，窥见了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疲惫背后的真实情绪——有欣赏，有不甘，有较劲，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这场极致较量所捆绑的复杂羁绊。
没有台词，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是一个定格，一个对视。
却仿佛诉说了千言万语。
练习室里再次陷入寂静。
这一次，没有摔倒，没有意外，只有两个少年在深夜的练习室里，用尽最后力气完成的、一个充满张力和故事感的ending。
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谁也没有先移开视线。
空气里，那种微妙的气氛再次悄然浮现。
过了好几秒，朱志鑫才率先垂下眼眸，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语调：“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熟练度和体力分配。”
“……嗯。”苏新皓也收回目光，心跳依旧有些乱。
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距离最终考核，只剩下不到十个小时。
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回去吧。”朱志鑫拿起自己的东西，走向门口，“睡一会儿。明天……别掉链子。”
他的语气依旧算不上好，但比起之前的冰冷，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别的东西。
苏新皓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朱志鑫。”
朱志鑫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不管明天结果怎么样，”苏新皓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和你一起编这支舞……挺痛快的。”
朱志鑫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下。
良久，他才很低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
苏新皓独自站在空旷的练习室里，看着镜子里那个浑身汗湿、狼狈不堪却又眼睛发亮的自己，又看了看刚才两人摔倒的地方，嘴角忍不住，一点点地扬了起来。
虽然过程曲折离奇，甚至充满了意外和尴尬。
但这24小时被迫的“合作”，似乎……并不全是坏事。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加密的相册，将刚才录制下来的、最后那个成功的ending pose视频，小心地保存了起来。
然后，一瘸一拐地，关灯离开。
黑夜依旧漫长，但某些东西，已经在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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