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珠那一声“哥”穿透嘈杂的空气,月明华动作微微一滞,甩棍带起的厉风稍缓。而李阴砾则趁此间隙,手腕一翻,那柄黑黢黢的短刃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上撩去,直指月明华因动作迟滞而露出的空门!
电光石火之间,月明珠根本来不及细想,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没有冲向自己的哥哥,反而是一个箭步蹿上前,在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中,猛地扑倒在地,双臂死死抱住了李阴砾正要发力前刺的右腿!
“住手!别打了!”月明珠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剧烈的喘息,脸几乎埋在了李阴砾沾着灰尘的裤腿上。
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和阻碍让李阴砾下盘一沉,攻势瞬间瓦解。他不得不后退半步稳住身形,惊愕地低头看去。
撞入他眼帘的,先是少年柔软的发顶,以及那段从宽大T恤袖口里露出来的、紧紧箍在他腿上的小臂。然而,比发丝更吸引他目光的,是那截手腕上清晰无比的、紫红色的淤痕!那痕迹新旧交错,有些是细长的条状,显然是鞭子抽打所致,有些则是片状的青紫,像是被什么硬物重重磕碰过。在少年白皙皮肤的映衬下,这些伤痕显得格外刺眼。
李阴砾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短刃的手指紧了紧,骨节泛白。他认得这些伤。就在昨天,年级大榜贴出来,他李阴砾的名字,压在了月明珠的上面,位列第一。当时月明珠就站在榜前,脸色煞白,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而今天……这些伤就出现在了月明珠的手腕上。
是因为……他考了第一?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李阴砾的心头。他想起了刚才月明华像头发疯的狮子一样冲过来,红着眼睛对他咆哮的话:
“李阴砾!你这个阴魂不散的杂种!抢活动室也就罢了,你他妈凭什么抢明珠的第一!你知不知道他回去会怎么样?五十鞭!整整五十鞭!我爸亲手打的!明珠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没考过你!他只是没考过你而已!”
月明华当时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和愤怒。而李阴砾只是冷冷地回敬:“考不过,是废物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战火。
此刻,看着月明珠手腕上这触目惊心的伤痕,听着耳边月明华因弟弟突然介入而更加焦躁的怒吼“明珠你放开!让我宰了这个王八蛋!”,李阴砾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家境贫寒,从小在白眼和欺辱中长大,拼了命地学习、变强,就是为了不再被人看不起。他以为考第一是理所当然,是证明自己的方式,却从没想过,这会成为压垮另一个人的稻草,会给眼前这个……这个他其实暗中留意过很多次的、安静又漂亮的月明珠,带来如此残酷的惩罚。
月明珠抱得很紧,全身都在微微发抖。李阴砾甚至能感觉到少年温热的体温和急促的心跳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他本该厌恶地一脚踢开这个碍事的、仇敌的弟弟,可不知为何,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鬼使神差地,空着的左手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碰一碰那淤青的手腕,但指尖刚抬起几厘米,便猛地僵住,迅速蜷缩收回。他不能。月明华还在虎视眈眈,周围全是看客。他李阴砾,怎么能对月明华的弟弟流露出丝毫软弱的情绪?
“松开。”李阴砾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冰冷,试图掩盖内心翻涌的波澜。他试图抽了抽腿,但月明珠抱得更紧了,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不松!你们别打了!求你了……”月明珠抬起头,眼圈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恳求,还有一丝李阴砾看不懂的、更深层的焦急,仿佛预见到了如果这场打斗继续下去,将会引发多么可怕的后果。
李阴砾的心又是一揪。他看到了月明珠眼底的恐惧,但那恐惧的对象,似乎并不仅仅是眼前的斗殴。是因为……月明华打不过他?还是因为……别的?
就在这时,月明华见弟弟死死缠住李阴砾,以为找到了机会,再次挥棍上前,目标是李阴砾的肩膀,嘴里骂道:“李阴砾!你放开我弟弟!有本事冲我来!”
李阴砾眼神一寒,刚刚因月明珠而生出的那一丝混乱和迟疑瞬间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被挑衅的怒火和长久以来积压的屈辱。他手腕一抖,黑色短刃再次泛起冷光,格开甩棍,发出“锵”的一声脆响。他低头,对着仍抱住他腿的月明珠,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刺骨的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前的月明珠听得清清楚楚:
“月明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条摇尾乞怜的狗。你们月家的人,就这点出息?考不过,就只会让兄长像疯狗一样出来咬人,自己则趴在地上装可怜?”
这句话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月明珠的耳中。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阴砾那双充满讥诮和寒意的眼睛。抱住李阴砾腿的手臂,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李阴砾猛地抽回了腿,因力道过猛,月明珠被带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明珠!”月明华惊怒交加,想要上前扶住弟弟。
李阴砾却已借势后退两步,与月明华重新拉开了距离。他站定,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月明华,最后又落在脸色惨白、僵在原地的月明珠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尽讽刺的冷笑。
“月明华,今天这事,我记下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阴冷,“活动室,有本事就来抢。至于第一……”他顿了顿,视线再次掠过月明珠手腕的淤青,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但最终被更深的冷漠覆盖,“……各凭本事。你们月家,最好有点自知之明。”
说完,他不再看兄弟二人,转身,分开人群,径直离去。背影决绝而孤戾。
周围鸦雀无声,只剩下月明华粗重的喘息,和月明珠呆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手腕上淤青、又望向李阴砾消失方向的、充满了茫然与预感的、冰冷的目光。他想起那只羊的话,心中一片寒凉。命运的齿轮,似乎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朝着无法挽回的方向,彻底咬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