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考结束后的日子,仿佛按下了快进键。重新回到熟悉的教室,黑板一角的高考倒计时数字无声却压迫。然而,月明珠发现,某种东西悄然改变了。或者说,是李阴砾改变了。
那个在市里招待所有过短暂“破冰”迹象的同桌,似乎又退回到了更坚硬的壳里,甚至比之前更疏远。原本偶尔还会有的、带着刺的交流也几乎绝迹。李阴砾不再主动和月明珠说话,即使不得已需要传递试卷或作业,也刻意避免手指的触碰,眼神总是快速掠过,落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或窗外。
更让月明珠心头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的是,一次课间,他隐约听到后排男生们哄笑着讨论什么“基佬”、“恶心”之类的话题,李阴砾背对着他们收拾书包,用一种清晰得近乎刻意的声音,冷淡地甩出一句:“别把我跟那些玩意儿扯一起,我恐同。”
“恐同”两个字,像两小块冰,砸在月明珠的耳膜上,让他整理书页的手指僵住了。他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心里却漫起一股涩涩的凉意。原来,那种自己偷偷揣测过的、微妙的情愫,在对方看来,竟是如此令人避之不及的存在吗?那之前的那些举动,又算什么?是自己会错意了?
接下来的几天,月明珠变得有些沉默。回家后,也常常是吃完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书本发呆,效率低下。家里弥漫着一种为高考冲刺的紧张氛围,父亲月明尧眉头紧锁,督促着两个儿子的学业,并未过多察觉月明珠的异样。但比他更敏锐的哥哥月明华,却将弟弟的心事重重看在了眼里。
这天晚上,月明尧加班未归。家里格外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月明珠的房间门紧闭着,灯也没开,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亮他有些失神的脸。他正和王佑萧通电话。王佑萧似乎察觉到他情绪不高,在电话那头关切地询问。
“……也没什么,就是有点累。”月明珠声音低低的,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王佑萧在那边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然后又开玩笑似的问:“是不是还在想你的那个‘别扭同桌’?我看你回来后,眼神老往他那儿瞟。”
被说中心事,月明珠下意识地否认:“没有,别瞎说。”
“得了吧,咱俩还瞒什么。说真的,明珠,你该不会是……有点喜欢上那个李阴砾了吧?”王佑萧半是调侃半是试探地问。
黑暗中,月明珠的心跳骤然加速。秘密被点破的慌乱,夹杂着对李阴砾那句“恐同”的委屈和困惑,让他在这一刻失去了平时的谨慎。他对着电话,像是叹息又像是承认般地喃喃低语:“……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有点吧。但他……”
他话还没说完,房间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月光从窗外流泻而入,勾勒出门口月明华高大却因愤怒而紧绷的身影。他显然已经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暴怒,眼神在黑暗中灼灼逼人。
“你刚才说什么?!”月明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几个大步跨进来,一把抢过月明珠还贴在耳边的手机,看也不看就狠狠摁断,扔到一旁的床上。手机在床垫上弹跳了一下,屏幕暗了下去。
“哥!你干什么!”月明珠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住了,慌忙站起身。
月明华却不由分说,一把揪住月明珠的睡衣前襟,力道大得让月明珠踉跄了一下。“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喜欢他?!啊?!”他低吼着,喷出的热气带着焦灼,“是不是他强迫你了?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你放开我!关你什么事?!”月明珠又惊又怒,试图挣脱,但月明华的力气远胜于他。昏暗的光线下,兄弟俩的脸靠得很近,月明华眼中的怒火和某种近乎恐惧的情绪清晰可见。
“关我什么事?我是你哥!”月明华的声音更高了,揪着衣领的手又收紧了些,指节发白,“月明珠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喜欢男的?!你喜欢谁不好你去喜欢那个阴森沉的李阴砾?!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月光静静地洒在地板上,映出一片冰冷的白。兄弟俩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月明珠看着哥哥近乎狰狞的脸,原本的慌乱渐渐被一种倔强的委屈取代,他咬着嘴唇,偏过头,不再挣扎,也不再说话,只是用沉默对抗着这突如其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