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宴会场地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沙狐王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所有部落首领、金国大臣、乃至侍从士兵,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央那个抱着中原公主、公然违抗王命的三王子。
拓拔萨拉赫的脸色,从最初的错愕,迅速转为铁青,最后化为一片骇人的阴沉。他缓缓地从王座上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跳上。他走到拓拔萨克序面前,目光先是扫过他怀中瑟瑟发抖、泪痕未干的水玉月,然后如同淬毒的利箭,死死钉在儿子脸上。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蕴含着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
拓拔萨克序毫不退缩地迎上父亲的目光,手臂将水玉月箍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儿臣说,这个女人,我要了。谁也不能动,包括父王您!”
“放肆!”拓拔萨拉赫猛地暴喝一声,声震四野,“为了一个敌国女人,你竟敢忤逆你的父亲、你的王!甚至动手伤害尊贵的客人!拓拔萨克序,你的眼里还有没有金国的法度,还有没有我这个国王!”
“法度?客人?”拓拔萨克序冷笑,目光锐利地扫过地上哼哼唧唧的沙狐王,以及周围那些噤若寒蝉的部落首领,“金国的法度,就是任由一个蠢货在王的宴会上,公然抢夺王子的人?尊贵的客人?他配吗!我金国勇士用血换来的战利品,何时轮到这种货色觊觎!”
他这话不仅顶撞了国王,更是将沙狐部和在场其他心怀鬼胎的部落都得罪了,但他毫不在乎,琥珀色的眼眸里只有疯狂的偏执和守护。
“你!”拓拔萨拉赫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他猛地抬手,指向水玉月,杀意凛然,“看来是这个女人给你灌了迷魂汤!留着她,终成祸患!来人!”
数名金国王庭侍卫立刻上前。
“把这个祸水!给本王就地处决!”拓拔萨拉赫的声音冰冷无情,下了格杀令。
侍卫拔出弯刀,寒光凛冽,走向拓拔萨克序怀中的水玉月。
水玉月吓得闭上眼睛,将脸深深埋入拓拔萨克序的胸膛,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我看谁敢!”拓拔萨克序猛地转身,将水玉月严严实实护在身后,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孤狼,目光凶狠地扫视着逼近的侍卫,那眼神中的疯狂与决绝,竟让精锐的王庭侍卫都一时不敢上前。
他重新看向父亲,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父王,您若今日非要杀她。”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
“那金国的王位,您就另请高明吧!西境三十部铁骑,只认我拓拔萨克序的狼头旗!您尽可以试试,没了我和我的军队,您和您的金国,还能不能坐稳这草原霸主之位!”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用王位继承权和兵权,来威胁他的父亲、他的王!
全场哗然!所有部落首领脸色剧变,看向拓拔萨克序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重新审视。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位年轻的三王子,早已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王子,他手握重兵,功高震主,甚至拥有了与国王分庭抗礼的资本!
拓拔萨拉赫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和……忌惮。他死死盯着自己儿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父子二人之间的空气紧绷得几乎要爆裂开来。
良久,拓拔萨拉赫胸膛剧烈起伏,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屈辱:“好!好一个拓拔萨克序!为了个女人,你真是好样的!”
他猛地一挥袖袍,转身背对,声音冰冷彻骨:“带着你的祸水,滚出王庭!别再让本王看见她!”
这便是暂时妥协了。
拓拔萨克序紧绷的下颌微微松动,他知道,他赌赢了,但也彻底触怒了父王。
他不再多言,一把将几乎虚脱的水玉月打横抱起,无视周围所有复杂各异的目光,大步流星地穿过死寂的宴会场地,走向自己的战马。翻身上马,将娇小的她紧紧护在怀中,一扯缰绳,带着自己的亲卫队,如同旋风般冲出了王庭,朝着自己位于西侧的独立营地疾驰而去。
寒风刮过脸颊,水玉月在他坚实的怀抱中,依旧惊魂未定。她能听到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能感受到他周身尚未散去的戾气和那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今夜发生的一切,如同噩梦。而救她出噩梦的,却是另一个更强大、更危险的梦境。
……
拓拔萨克序的营地戒备森严,气氛与王庭截然不同,更添几分肃杀。他的王帐比国王的小,却更加整洁实用,处处透着军旅的硬朗气息。
他将水玉月直接抱进了自己的王帐,轻轻放在铺着厚厚狼皮的床榻上。
帐内灯火通明,水玉月蜷缩在狼皮里,脸色依旧苍白,长发有些凌乱,衣衫也因为之前的挣扎而有些不整,看上去脆弱又可怜。
拓拔萨克序就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线,他低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未消的余怒,有炙热的占有,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
两人相对无言,帐内只有灯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良久,水玉月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声音轻颤,带着劫后余生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甚至不惜与你的父亲、你的王,彻底反目?不惜用王位和兵权相威胁?
她不懂。在她所受的教育里,利益至上,尤其是王室,亲情尚且淡薄,何况她只是一个敌国公主,一个“战利品”。
拓拔萨克序闻言,眼底的复杂情绪迅速被一种惯有的、玩世不恭的邪气所覆盖。他忽然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床榻上,将她困在自己与床铺之间,俊脸逼近,嘴角勾起那抹让她心悸的轻佻弧度。
“为什么?”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目光灼灼地扫过她惊惶的小脸,最后落在她微微张开的、因为紧张而略显干燥的唇瓣上,声音低沉而暧昧,“当然是因为……我想睡你啊。”
如此直白、粗鲁、甚至带着羞辱意味的话语,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水玉月刚刚生出一丝微妙感激的心上!
所有的恐惧、迷茫瞬间被巨大的羞愤所取代!他救她,原来和那个沙狐王,和那些用贪婪目光打量她的人,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为了这具皮囊!
“你……无耻!”水玉月气得浑身发抖,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扬手就朝着他那张俊美却可恶的脸扇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帐内响起。
然而,她本就虚弱惊吓过度,这一巴掌根本没什么力道,与其说是扇耳光,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徒劳的、悲愤的触碰。
她的手瞬间被拓拔萨克序精准地攥住。
手腕被他温热粗糙的大手紧紧包裹,那力道不容挣脱,却也没有弄疼她。
水玉月羞愤交加,泪珠再次滚落,挣扎着想抽回手:“放开我!”
拓拔萨克序却没有放开。他就着她的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将那只纤细冰凉、微微颤抖的小手,用力地、紧紧地按在了自己刚刚被打的那侧脸颊上。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极其认真,所有的轻佻和戏谑瞬间褪去,琥珀色的眼眸深邃如同夜空,牢牢锁住她泪眼婆娑的脸。
“打也打了,气消了点没?”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直接,没有任何迂回,“水玉月,听着。”
“以后,做我的女人。”
不是询问,而是宣告。带着他拓拔萨克序式的霸道和笃定。
水玉月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却仿佛看不到她的震惊和拒绝,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砸在她的心尖上:“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害怕什么。父王那边,部落那边,所有的麻烦,所有的困难,我去解决。”
“我只要你点头,”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带着一种生涩的、却不容置疑的力度,“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
水玉月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的话太过突然,太过霸道,也太过……诱人。在这举目无亲、危机四伏的异国他乡,一个强大如斯的男人的庇护,无疑是绝望中最能蛊惑人心的诺言。
尤其是,他刚刚才为她,几乎赌上了一切。
然而……
她是大鼎的公主。她是来和亲的,对象是他的父亲。国仇家恨,伦理纲常,尊严傲骨……无数纷乱的念头在她脑中疯狂交战。
最终,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仿佛被烫到一般。转过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