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檐角时,上官府的门房收到一封来自边关的信。信封上盖着戍边营的火漆,字迹凌厉,是上官齐的手笔。
福伯把信送到书房时,上官墨正在临摹虫甲的纹路。宣纸上的棱纹刚画到第七道,笔尖的墨突然晕开——他认出信封角落那个极小的刻痕,是小时候和大哥约定的记号,只有两人知道。
拆信的手指有些发紧。大哥上官齐在边关戍守三年,家书向来报喜不报忧,字迹永远沉稳,可这次的纸页边缘,竟沾着点暗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信里只写了三行字:
“秋猎将至,边关异兽异动,父若问起,言一切安好。
弟需慎行,勿信天幕异象传言。”
最后那句“勿信天幕异象传言”,笔迹深得几乎划破纸背,反而像句刻意的提醒。上官墨捏着信纸,指腹蹭过那暗褐色的痕迹——和那日虫尸的汁液颜色,竟有几分相似。
他忽然想起父亲前日在书房临摹的图谱,那些与虫甲相似的纹路,边角处似乎也有个模糊的记号,当时没细看,此刻想来,竟与大哥信上的刻痕隐隐呼应。
“少爷,老爷让您去前厅。”福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上官墨把信折好塞进袖中,刚走出书房,就见父亲正站在廊下,手里捏着另一封同样的信,脸色沉得像要落雨。
“你大哥的信,你看了?”
“嗯。”
“他说‘异兽异动’,你怎么看?”上官鸿的目光落在他袖口,那里还沾着点临摹时蹭到的墨。
上官墨想起信里那句“勿信传言”,又想起父亲书房的图谱,喉结动了动:“大哥许是看错了,边关常有猛兽,不足为奇。”
上官鸿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点说不出的疲惫:“你和你大哥,倒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爱把事藏着。”
他转身往前厅走,声音飘过来:“你大哥要回来了。三日后到京,说是……秋猎需勋贵子弟随行,皇上下旨召他回来领命。”
上官墨愣在原地。秋猎确实需人随行,却不必劳动远在边关的将领,更何况大哥戍守的城池近日并不太平,怎么会突然被召回?
袖中的信纸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紧。大哥特意提“异兽异动”,又特意让他“慎行”,如今突然回京——他分明是知道些什么,甚至可能……带着某种目的回来。
三日后的傍晚,上官齐的身影出现在府门口。
他比三年前高了些,一身玄色劲装洗得发白,肩上落着风尘,侧脸刻着风霜,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像边关的星,看见上官墨时,才柔和了几分。
“小墨。”他开口时,声音带着点沙,像被风沙磨过。
上官墨走上前,刚要说话,却注意到大哥左手的手套——那是只黑色的皮手套,比寻常的厚,指尖处似乎有些不自然的凸起,像是藏着什么。
“大哥一路辛苦。”
“还好。”上官齐拍了拍他的肩,力道比从前重,“听说你进了武学堂?周教头是我当年的手下,他教的枪式,得沉下心练。”
上官齐的喉结动了动,手套下的手指似乎蜷了蜷。
当晚的家宴,上官齐没多说话,只在父亲提到秋猎时,忽然问:“听说京中近日不太平?我在路上听商队说,科皇院附近出过怪事?”
上官墨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刚要开口,父亲已接话:“市井流言罢了,不足为信。”
上官齐没再追问,只是夹菜时,手套不小心蹭到碗沿,发出轻微的响。上官墨瞥了一眼,看见手套的指尖处,竟有个极小的破洞,洞里露出的不是皮肤,而是点暗绿色的光泽,像……像那虫甲的颜色。
宴席散后,上官墨送大哥回房。路过花园时,上官齐忽然停下,转身看着他,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眼底的凝重。
“小墨,”他声音压得低,“你老实告诉大哥,你是不是见过……长得像虫,却比虫大得多的东西?”
上官墨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望着大哥眼中的认真,又想起那封信、那手套、父亲的图谱,终于点了点头。
上官齐闭了闭眼,像是早有预料,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了然:“我就知道……边关的异兽,和你见到的,是一类东西。”
他抬手摘下左手的手套——那只手的指节处,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下隐隐透出暗绿色的纹路,像极了虫甲的棱纹,只是更浅,更细密。
“这是上个月和异兽打斗时被伤的。”他声音发沉,“那东西的血溅到了伤口上,就变成了这样——擦不掉,洗不去,甚至……会跟着血脉走。”
上官墨盯着那些纹路,忽然想起自己掌心的暖意,想起虫甲碎片的熟悉感,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大哥,这到底是什么?”
上官齐望着天边的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他从未听过的郑重:
“它们叫‘蚀骨虫’,是从‘天幕缺口’漏下来的东西。但比虫更可怕的是——它们能让人变强,也能让人……变成和它们一样的怪物并且它们好像有智慧。”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上官墨的袖口,那里不知何时沾了点虫甲碎片的粉末,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小墨,你最近……是不是也有哪里不一样了?”
晚风卷着桂花香掠过,上官墨攥紧了袖中的信纸,忽然明白大哥为何要回来——他不是为了秋猎。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晨光漫过朱雀街的青石板时,上官墨已站在城门口第三刻钟了。
今日母亲上官雨从别院回来。她去城郊的静心庵小住了月余,说是为家中祈福,实则是避开京中近日的流言。上官墨望着远处扬起的尘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片虫甲碎片——这几日它愈发凉了,像揣着块初秋的冰。
“上官墨!”
熟悉的声音带着风冲过来,赵恒杰骑着匹白马,宝蓝色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还提着个食盒,见了他便翻身下马,笑得像枝晒足了太阳的向日葵。
“阿姨回来,我怎么能不来接?”他把食盒往他怀里塞,“刚从城南老字号买的茯苓糕,我妈从前最爱吃这个。”
上官墨接住食盒,指尖触到他的手背,烫得像揣着团火。这几日赵恒杰像是把铁锏断裂的事彻底忘了,依旧日日来找他,只是不知为何,总爱凑得极近——练枪时会借口纠正姿势,指尖擦过他的手腕;抄书时会趴在案边,呼吸拂过他的颈侧。
此刻人来人往的城门口,他又往这边靠了靠,肩膀几乎要贴上他的,低声道:“你看那卖糖画的,捏的龙真像,等会儿买一个?”
说话时,胳膊似有若无地蹭过他的腰侧。上官墨往旁边让了半步,皱眉:“规矩些。”
“我哪不规矩了?”赵恒杰挑眉,嘴角却勾着笑,故意往他耳边凑,“难不成你怕我……”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马车的轱辘声。上官墨眼睛一亮,打断他:“母亲的车到了。”
赵恒杰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他快步迎上去的背影,摸了摸鼻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随即又换上那副灿烂的笑,提着食盒跟了上去。
马车停稳,车帘被丫鬟掀开,上官雨探出头来。她穿着件月白绣兰纹的长衫,鬓角别着支素银簪,眉眼温柔得像浸在水里的玉,看见上官墨,眼里立刻漾起笑意:“小墨。”
“母亲。”上官墨上前扶她下车,指尖触到她的手,温凉的,带着庵堂里的檀香。
“这位是……”上官雨的目光落在赵恒杰身上,笑意更深了些。
“阿姨好!我是赵恒杰,是上官墨的朋友!”赵恒杰立刻拱手行礼,姿势标准得像排练过,“常听上官墨提起您,今日特意来接您,这点心是给您带的,老字号的茯苓糕。”
他说得恳切,眼睛亮晶晶的,倒把上官雨逗笑了:“难为你有心了。听墨儿说,你总找他玩?”
“不是玩!”赵恒杰立刻道,“是互相学习!上官墨教我读书,我教他……”他顿了顿,瞥见上官墨看过来的眼神,改口道,“教他骑马。”
上官墨没戳破他——这人哪教过他骑马,分明是次次硬拉着他去马场,自己在旁边耍得欢。
回去的马车上,上官雨坐在中间,上官墨和赵恒杰分坐两侧。车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将外面的市井声滤成模糊的嗡鸣。
上官雨问起上官墨近日的功课,又问武学堂的事,语气温和,像怕惊扰了什么。上官墨一一答了,说到周教头夸他枪法学得好时,赵恒杰在旁边插了句:“何止好!上次演武,他一枪就刺穿了三层甲!”
“哪有那么夸张。”上官墨低声道,耳根微热。
“怎么没有?”赵恒杰转头看他,眼里的光在昏暗的车厢里格外亮,“我亲眼看见的,枪尖稳稳扎在靶心,那力道……”
他说着,手不自觉地抬起来,像是要比划,差点碰到上官墨的脸。上官墨偏头躲开,他的指尖擦过他的耳尖,带着点微热的温度,像火星子溅过。
两人都顿了顿,车厢里的空气忽然静了。
上官雨端着茶盏的手微顿,眼角的余光瞥见这一幕,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却没说话,只轻轻吹了吹茶沫。
到了上官府门口,赵恒杰还想跟着进去,被上官墨拦了:“你回去吧,改日再来。”
“我给阿姨问安还没问完呢……”赵恒杰小声嘟囔,却还是停住了脚步,“那你明日记得等我,去看新到的话本。”
“再说。”上官墨丢下两个字,扶着母亲往里走。
走到影壁后,上官雨忽然回头,看着他的耳尖,轻声问:“那位赵公子,倒是个爽朗的孩子。”
“嗯。”上官墨应着,不敢看母亲的眼睛。
“你们……常一起玩?”
“偶尔。”
上官雨笑了笑,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墨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朋友是好事。只是……”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袖口,那里还沾着点马车里的尘,“若是有什么心事,不必瞒着母亲。”
上官墨的喉结动了动。母亲的目光太温柔,像能看透他藏在袖中的秘密——那片虫甲,那封大哥的信,还有刚才赵恒杰擦过他耳尖的指尖。
“我知道了,母亲。”
送走母亲回房,上官墨站在廊下,望着赵恒杰离去的方向。少年的背影在巷口拐了个弯,宝蓝色的披风像道跳跃的光,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尖,那里似乎还留着点温度。这几日赵恒杰的靠近太过刻意,像揣着颗滚烫的糖,非要往他手里塞。他该躲开的,却不知为何,总慢了半拍。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上官墨转身回房,袖中的虫甲碎片贴着心口,凉丝丝的,倒让那点莫名的热意,散了些。
只是他没看见,影壁后的花丛里,一片刚落下的桂花,被什么东西碾成了碎末——那东西爬过的地方,青石板上留下了道极细的银线,像谁不小心洒了点月光。
晚宴的烛火燃到第三拨时,桌上的桂花酒还剩小半坛。
上官雨的话不多,却总在恰当的时候给上官墨夹菜,目光落在他腕间时,会轻轻蹙眉——那里练枪磨出的薄茧又厚了些。上官齐多数时候沉默,只在父亲提起边关局势时,才开口说几句,声音里的风沙气混着酒意,竟带出几分沉郁。
赵恒杰下午走前提过,赵家今晚也有家宴,说是“父亲要谈秋猎的事”。上官墨想起大哥信里那句“秋猎需勋贵子弟随行”,指尖在酒杯沿划了半圈——看来这场秋猎,不止是围猎那么简单。
更漏敲过七响时,上官府的宴席刚散。
残烛在铜台里明明灭灭,映着满桌的杯盘狼藉。上官雨被侍女扶着先回了房,上官齐正帮着收拾父亲散落的文书,袖口沾着点墨,动作间,左手手套的破洞偶尔会露出那抹暗绿,像藏在夜色里的星。
上官墨刚要起身,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宫里的内侍,手里捧着明黄的圣旨,尖细的嗓音划破夜的静:“上官大人接旨——陛下有要事相商,即刻入宫议事!”
上官鸿的脸色沉了沉,没多问,只匆匆换了朝服。临走时,他看了上官齐一眼,眼神里的示意极快,像暗夜里的灯花,亮了又灭。
“父亲小心。”上官齐的声音压得低,目送父亲跟着内侍消失在巷口。
上官墨站在廊下,望着那道明黄的影子没入夜色,心口莫名发紧。这时候召父亲入宫,绝非寻常事——他想起白日里大哥提前归来时,行囊里露出的那截带血的箭羽,又想起赵恒杰说过,赵家最近的铁器总在夜里出现细洞。
“小墨,回房去。”上官齐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手套的粗糙蹭过他的衣料,“宫里的事,自有父亲和我应付。”
“大哥,”上官墨抬头,“你提前回来,是不是也因为……”
“别多想。”上官齐打断他,眼底的凝重藏在夜色里,“回房睡,明日还要去武学堂。”
他转身往书房走,步伐快而沉,像在赶什么。上官墨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大哥的玄色劲装后心处,有块不易察觉的湿痕,在月光下泛着点异样的光泽,像……像那日虫尸流出的汁液。
回到房里,上官墨翻来覆去睡不着。案上的虫甲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摸出那柄软得像棉絮的匕首,刚要凑过去,院外突然传来极轻的叩门声,三短两长,是赵恒杰独有的暗号。
这个时辰,他来做什么?
上官墨披了件外衣出去,见赵恒杰正蹲在墙根下,宝蓝色的披风被夜露打湿了一角,看见他,立刻猫腰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
“你怎么来了?”上官墨压低声音,往左右看了看。
“我爹也被召进宫了。”赵恒杰的声音带着点喘,眼睛在夜里亮得惊人,“家里没人,我睡不着,就想来找你。”
他说得理直气壮,把油纸包往他手里塞:“给,热乎的糖糕,我让厨房刚做的。”
油纸包还带着体温,烫得上官墨指尖发麻。他刚要推回去,赵恒杰已径直往他房里钻,像在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还不忘回头朝他眨眼睛:“进去说,外面冷。”
房里只点了盏小灯,光昏昏黄黄的,刚好够照亮彼此的脸。赵恒杰坐在矮凳上,拆开油纸包,拿起块糖糕递给他:“尝尝,比上次的甜。”
上官墨没接,看着他沾了点糖霜的指尖,忽然想起白日里马车上,他擦过自己耳尖的那一下,耳根莫名发烫:“你爹也被召进宫了?”
“嗯,”赵恒杰咬着糖糕,含糊道,“刚走半个时辰,说是……宫里发现了什么怪事,让勋贵和商户都去看看。”
“什么怪事?”
“不知道,”赵恒杰耸耸肩,忽然凑近了些,灯影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不过我猜,跟咱们上次见的那只虫有关。”
他的呼吸拂过上官墨的颈侧,带着点糖糕的甜香,像春日里的风,软得让人发慌。上官墨往旁边挪了挪,拉开半尺距离:“别瞎猜。”
“我没瞎猜,”赵恒杰放下糖糕,声音忽然沉了些,“我家库房里,昨天又少了三把刀,切口跟我那断锏一模一样。我爹今早上房梁看了,说房顶上有虫爬过的印子,银光闪闪的。”
他说着,往他身边又凑了凑,两人的膝盖几乎碰到一起。“上官墨,你说……宫里是不是也有那东西?”
少年的眼里没了往日的嬉闹,只剩点藏不住的慌,这不是胆小是迷路的孩子面对未知的恐惧,上官墨看着他担忧的神色想起那日他护着自己的样子,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竟说不出口。
他从暗格里摸出虫甲碎片,放在桌上:“你看这个。”
赵恒杰的眼睛立刻被吸引过去,伸手想碰,被上官墨按住手腕。他的指尖滚烫,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热度,上官墨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低声道:“这是那日那只虫的壳,你的锏……可能就是被这东西蚀坏的。”
赵恒杰盯着碎片,忽然“啊”了一声:“我说怎么看着眼熟!我家丢的刀,断口处也有这样的纹路!”他抬头看向上官墨,眼里的光又亮起来,带着点找到答案的兴奋,“那这壳到底是什么做的?能蚀铁,会不会……”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上官墨正低头看着他的手。两人的手腕刚才碰在一起,他的指尖不小心蹭到了他的手背,那里竟泛起一层极淡的红,像被热气熏过。
空气忽然静了。
灯花“噼啪”爆了一声,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赵恒杰的喉结动了动,忽然伸手,想去碰上官墨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刚要碰到,就被他猛地躲开。
“夜深了,你该回去了。”上官墨站起身,背对着他,声音有些发紧。
赵恒杰也跟着站起来,没再碰他,只拿起桌上的油纸包,往他怀里塞:“糖糕你留着,睡不着就吃点。”
他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看了眼上官墨的背影,灯影把他的轮廓描得极清瘦,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宫里要是真有事,我……”
“回去吧。”上官墨打断他,没回头。
门被轻轻带上,房里又只剩他一个人。上官墨捏着那包糖糕,指尖的温度迟迟散不去。他走到桌边,看着那块虫甲碎片,忽然发现碎片的棱纹在灯光下流转,竟映出两道交缠的影子——像他和赵恒杰刚才靠得极近的样子。
窗外传来更漏的声音,已经是子时了。宫里的方向,隐隐有灯火移动,像沉在深海里的星。上官墨知道,今夜注定无眠,不仅是他,父亲,大哥,赵恒杰的父亲,还有深宫里的那位陛下,恐怕都在为同一件事忧心。
而那件事,像这虫甲的纹路,早已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们,缠上了这座看似安稳的京城。
他拿起一块糖糕,放进嘴里。甜意漫开时,竟尝出点微涩的余味,像赵恒杰刚才眼里没说出口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