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沼归来

朔风如刀，卷着漫天飞雪，无情地刮过北狄王庭的每一寸檐角。

藏书阁内，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穿行于重重书架之间，脚步轻得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凌霜脸上覆着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冷静地扫过那些布满微尘的古卷。

她的目标明确——《九幽逆鳞解毒方》。

这藏书阁是北狄禁地，每一步都可能触发淬毒的弩箭或是无声的流沙。

但凌霜的身法诡谲至极，她时而贴地滑行，时而如壁虎般攀附于横梁之上，将巡逻卫兵的呼吸声、机括转动的细微声响尽数纳入耳中，预判着每一丝危险。

终于，在顶层一处暗格内，她找到了那卷用金线封口的羊皮密卷。

几乎在指尖触碰到密卷的瞬间，阁楼四角的铜铃骤然大作，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雪夜的宁静。

无数火把自庭院各处亮起，脚步声如惊雷般涌来。

凌霜心中一凛，毫不恋战，将密卷紧紧塞入怀中，贴着心口护好。

这是萧决的命，是她此行唯一的意义。

她破窗而出，身形在风雪中化作一道残影，直冲殿顶。

然而，十二名王庭最精锐的护卫早已结成杀阵，将她死死围困。

寒月之下，刀光交织成网，密不透风。

“留下东西，留你全尸！”为首的护卫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杀意。

凌霜不发一言，手中反握的短刃在月色下泛着幽蓝的毒光。

她动了，如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不退反进，迎着刀网悍然冲杀。

短刃刁钻狠辣，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划开喉咙，每一次闪避都恰好躲过致命一击。

雪地上，血色梅花接连绽放，惨叫声被风雪迅速吞没。

转瞬之间，十二名精锐已有十一人倒下。

最后一名护卫凌霜侧身避过刀锋，却见一枚赤红的火箭呼啸着射向不远处的药库。

她瞳孔骤缩，那是存放着大量硫磺火硝的地方！

没有丝毫犹豫，她借力蹬上殿檐，反手将自己的短刃投掷而出，精准地击中了那枚火箭。

轰然一声巨响，惊天动地的爆炸将半个夜空染成白昼，巨大的气浪将她狠狠掀飞出去。

混乱之中，她强忍着翻腾的气血，夺路而逃。

肩头传来三声沉闷的锐器入肉声，剧痛钻心，她却连头也未回。

归途千里，马蹄踏碎冰河。

凌霜伏在马背上，任凭刺骨的寒风吹裂嘴唇。

肩头的箭伤血流不止，更致命的是体内早已蔓延开的“腐心散”剧毒。

她强行运转内力，将毒素死死压制在心脉附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咳出的血落在雪白的披风上，触目惊心。

可即便如此，她护着密卷的手也未曾松开分毫。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战王府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如冰。

卧房内，萧决躺在榻上，高烧不退，俊朗的面容已泛起一层不祥的青紫色，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一群御医围在床边，个个面色惨白，束手无策。

“王爷……王爷这是中了北狄奇毒‘腐心散’，五脏六腑正被毒素慢慢侵蚀，脉象……脉象已近断绝了。”为首的张院判声音发颤，几乎不敢抬头。

一片死寂中，角落里一位年迈的谢太医低声开口：“下官曾在一部残缺的古籍上见过记载，此毒霸道绝伦，天下间……唯有北狄王庭密藏的《九幽逆鳞方》可解。但那王庭守卫森严，堪比龙潭虎穴，想要取得解药，无异于痴人说梦。”

众人闻言，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希望仿佛刚刚燃起，便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灭。

正当绝望弥漫之时，门外风雪中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像是有人力竭倒地。

守在门口的侍卫惊呼一声，连忙开门。

门槛外，一道黑色的身影跪倒在雪地里，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身上那件原本玄黑的披风已被鲜血浸透，又被风雪冻结成僵硬的冰甲。

她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勉强抬起头，将怀中那卷尚带着体温的密卷递了出去。

侍卫们冲上前，手忙脚乱地摘下她脸上的玄铁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清冷绝尘，却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在看到王府牌匾的那一刻，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

“密卷已取，属下……复命。”

她低语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话音未落，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整个人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随着她的倒下，后背崩裂的伤口彻底暴露出来，三支箭羽深深嵌入血肉之中，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皑皑白雪。

偏殿内，烛火摇曳。

柳如婳一袭素衣，披着外衫匆匆赶来，看到床榻上萧决痛苦的模样，泪水无声滑落。

她伸出微颤的指尖，轻轻抚摸着他滚烫的额头，心如刀绞。

她悄然将谢太医唤至一旁，声音带着哭腔：“谢太医，王爷性命攸关，难道真的……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谢太医长叹一声，垂下眼眸：“古籍中还提及一个……一个凶险万分的法子。若能以至亲血脉的心头之血为引，或可将王爷体内的剧毒引出……只是，此法太过凶险，献血者……九死一生。”

柳如婳闻言，娇躯一颤，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决绝：“若真能救王爷，我愿割心相救！”

她的话尚未说完，床榻上的萧决忽然在昏沉中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呓语，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是她……回来了吗？”

柳如婳的瞳孔骤然一缩，脸上血色尽褪。

她知道，他口中的“她”，绝不是自己。

那瞬间的僵硬过后，她迅速反应过来，俯下身，将脸颊贴在他微凉的手掌心，用压抑的啜泣声掩盖了一切：“王爷，是我……是我守着你，我一直都在……”

此刻，门外长廊上，两名侍卫正抬着昏死过去的凌霜快步走过。

模糊的意识中，凌霜似乎听见了那句清晰的“是我，是我守着你”。

她费力地想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血红的黑暗。

嘴角一丝血沫缓缓溢出，她却轻轻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扯了扯唇角。

她不知道，在她用性命换回解药的这个雪夜，这一句被窃取的回答，将成为她此后万劫不复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