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檀香袅袅,却被一种无形凝滞压得沉涩。
蓝忘机指尖压在古籍泛黄的纸页上,许久未动。窗外风过竹林,沙沙轻响,撞入耳中却只令心头那片空茫更沉几分。
他对面,兄长蓝曦臣端坐着,面前一杯清茶已失温,氤氲的热气早散了,眉宇间锁着一缕难以化开的忧悒。
江澄坐在稍远些的客席,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紫电指环,冷厉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只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焦躁泄露了心绪。
死寂。自那人身死魂消,世间喧嚣仿佛都隔了一层厚厚的障壁,再透不进这方天地。
忽然间,毫无预兆,静室正中的空气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嗡鸣,旋即扭曲、拉伸,荡开水波般的纹路,一道光幕骤然展开,冷白的光晕驱散了室内的昏暗,也瞬间抓住了所有死水般的心神。
光幕之上,字符如血,触目惊心——
【魏无羡死后竟重生为仙界最美上神,却惨遭全员强制爱,黑化虐心又虐身。】
江澄猛地抬头,眼中爆出惊怒:“什么东西?!”
蓝曦臣温润的眸中掠过愕然。
蓝忘机按在书页上的指尖倏地收紧,薄薄的指甲几乎要掐进纸纤维中。
不待他们反应,光幕上的字迹隐去,画面骤然亮起。
云霞缭绕,仙宫巍峨,一道身影立于九重天阙之巅,衣袂飘举,周身流溢着清冷圣光,容颜昳丽惊心,确是魏无羡无疑,却比生前更添几分疏离破碎的绝美。他额间一道血色神纹,眼底却盛着化不开的疲惫与苍凉。
画面流转:『“含光君”蓝忘机将他狠狠掼在玉璧之上,眼底是全然的疯狂与占有,再无半分平日的雅正端方,声音嘶哑:“魏婴……你永远别想再离开我!”』
蓝忘机呼吸一滞,浅色眼眸骤缩,难以置信地盯着光幕里那个全然陌生的自己。
『“江晚吟”紫电灵流暴戾,缠上那纤细的腕骨,将人拖入雷光肆虐的禁地,面目因妒恨扭曲至狰狞:“凭什么?凭什么他们都看得你!你欠江家的,拿什么还?!”』
江澄脸色铁青,豁然起身:“胡言乱语!”指间紫电噼啪爆出细小电火花,胸膛剧烈起伏。
『就连“蓝曦臣”也褪尽温雅,将他囚于寒室,指尖抚过他苍白脸颊,语气温柔却令人胆寒:“阿羡,留在这里,外面太危险了。”』
蓝曦臣温雅的面具第一次出现裂痕,瞳孔震动,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颤,杯沿水迹冰凉。
光幕之中,那个“魏无羡”被拉扯、囚困,遍体鳞伤,眼神一次次黯淡下去,如同精美却不断被摔碎的玉器。虐身虐心,字字泣血,画面直白酷烈,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静室内空气仿佛冻结了,又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窒息感扑面而来。
江澄的怒斥之后,是更深的死寂,只有光幕里虚假的哭泣与锁链碰撞声刺耳地回荡。
蓝忘机面色白得透明,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琉璃色的眸子死死盯着,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却又被极强的自制力强行压下,只剩一片破碎的冰凌。
蓝曦臣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试图维持常态,却发现喉头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心神俱裂、呼吸维艰的当口——
光幕中,那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泪痕斑驳的“魏无羡”忽然抬起了头。
所有悲戚、脆弱、绝望如同潮水般从他眼中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带着极致嘲讽的漠然。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勾起了唇角,那弧度美丽却残忍,像淬了毒的刀锋。
“你们……”
他轻笑出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一切喧嚣,砸在每个人耳膜上。
“也配说爱我?”
全场死寂。
真正的、万籁俱寂的死寂。连光幕上的画面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五个字,轻飘飘的,却比任何控诉和尖叫都更具毁灭性,将之前所有强取豪夺的“爱意”衬得无比丑陋可笑,一巴掌狠狠扇在每一个施加伤害的存在脸上。
江澄脸上的怒意僵住,化为错愕与难堪。蓝曦臣温润的眸光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的震动的茫然。蓝忘机睫羽剧烈一颤,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就在这落针可闻、空气沉重得快要压垮一切的窒息时刻——
“噗嗤。”
角落里,一声极不合时宜的轻笑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濒临崩溃的凝滞。
那声音带着点儿懒洋洋的戏谑,嚼着什么东西似的,含混不清,却又清晰无比地钻入每个人耳中。
“啧啧,这写的……”
所有人如遭雷击,猛地循声扭头望向静室最阴暗的角落——
只见本该魂飞魄散、连半点残渣都不剩的魏无羡,正好端端地坐在一张不知哪来的太师椅上,身体歪斜,没个正形儿。一条腿随意翘着,晃呀晃的,手里抓着把油光锃亮的瓜子,磕得正欢。
他迎着一众见了鬼似的、混杂着极度震惊与无法置信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吐掉嘴里的瓜子壳,嘴角咧开一个灿烂又恶劣至极的弧度,眼中闪着促狭的光,点评道:
“比我当年还刺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