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倾覆了整个青岚镇。
往日里这个时辰,镇上本该灯火零星,人声渐息。但今日,一股不同寻常的死寂笼罩着镇东的云家宅院,连夏夜的虫鸣都消失了,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着焦糊味,从高墙内隐隐飘出,刺鼻得令人作呕。
云琉璃拖着疲惫的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镇外小路上。她怀里揣着几株刚采到的止血草,盘算着明天去坊市能换回多少银钱,好给娘亲抓一副好点的药。今日收成不错,她甚至难得地给自己买了一块甜米糕,此刻正小心地用油纸包着,她想看娘亲吃到时脸上露出的笑容。
离家越近,那股不安的心悸就越发强烈。
太静了。静得可怕。
她猛地抬头,望向云家方向——没有灯火,只有一片压抑的黑暗,以及天际残留的一丝扭曲的、令人心悸的波动。
“娘……”她喃喃一声,心头骤然缩紧,不顾一切地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起来。
甜米糕掉在地上,被一脚踩碎,她也浑然不觉。
越靠近,那股血腥味越是浓烈。府邸那扇熟悉的朱漆大门,此刻竟如同怪物的巨口般洞开着,门板上印着一个焦黑的掌印,边缘还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不祥的幽暗火焰。
云琉璃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踉跄着冲进去,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窒息。
断壁残垣,焦土碎瓦。昔日温馨的家园,已化作一片修罗场。族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脸上凝固着惊恐与绝望。鲜血浸透了青石板,汇聚成一道道暗红色的小溪,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爹!娘!大哥!”她声音嘶哑,发疯似的在废墟中翻找,泪水模糊了视线,指尖被瓦砾割破也毫无知觉。
没有回应。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她最终在几乎被夷为平地的祠堂残骸下,找到了母亲。母亲的身体尚存余温,胸口一个恐怖的焦洞几乎吞噬了一切生机。她似乎一直强撑着一口气,手中紧紧攥着一枚触手冰凉、边缘有些残破的、材质非金非玉的淡紫色符牌。
“琉璃……逃……”母亲用尽最后力气,将染血的符牌塞进她手里,嘴唇翕动,吐出几个微弱到极致的气音,“……幽冥……火……走!”
手臂颓然垂下,母亲最后的目光,死死望向后院枯井的方向。
“不——!”云琉璃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哀鸣,巨大的悲痛几乎将她击垮。她死死攥住那枚残破的【琉璃剑符】,指甲掐进了掌心,鲜血顺着符牌的纹路缓缓渗入。
就在这时,那剑符竟微微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气息顺着手臂瞬间涌入她体内,涤荡着她几乎崩溃的神智,让她在极致的悲痛中强行冷静了下来。
几乎同时,宅院外传来了细微的破空声和冰冷的对话。
“仔细搜查,确认有无活口!殿主有令,那东西必须找到!”
“是!……奇怪,刚才似乎有一丝微弱的波动?”
脚步声正在逼近!
云琉璃脸色煞白,心脏狂跳。求生的本能和剑符传来的冰凉感让她没有迟疑。她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遗容,咬牙猛地转身,凭借着对家中地形的熟悉,如同受伤的小兽,悄无声息地扑向后院,踉跄着跌入那口早已废弃的枯井。
井底积着厚厚的枯叶和软泥,勉强缓冲了冲力。她蜷缩在绝对的黑暗里,屏住呼吸,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上面,杂乱的脚步声和翻动声持续了不久。
“没有发现。”
“看来是死光了。那东西或许已被销毁……回去复命吧。”
声音渐远。
直到外面彻底恢复死寂,过了许久许久,云琉璃才敢微微动弹。她摊开手掌,那枚染血的【琉璃剑符】在绝对的黑暗中,竟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淡紫色光晕。方才涌入她体内的那股冰凉气息仍在缓缓流转,奇异地抚平着她的恐慌,甚至让她模糊地感知到井外并无危险存在。
母亲拼死保护的……灭门祸根……这到底是什么?幽冥火?那些凶手吗?
无尽的悲恸、仇恨和迷茫几乎将她吞噬。但她知道,她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弄清楚这一切,才能……报仇!
她借着剑符的微光,摸索着井壁,发现了一条被藤蔓遮掩的、狭窄的暗道入口,这或许是云家先人预留的最后生路。
没有丝毫犹豫,云琉璃深吸一口气,攥紧手中冰冷的剑符,仿佛攥住了唯一的希望和所有的仇恨,毅然决然地钻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她的前方,是未知的逃亡之路,是尸山血海的深仇,也是一条被迫踏上、却通往无上剑道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