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东胜神洲有数的正道魁首之一,坐落于连绵万里的青云山脉之中。群峰耸立,云雾缭绕,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飞檐斗拱在云海中若隐若现,仙鹤清唳,灵光氤氲,好一派仙家气象。
清虚真人带着云琉璃,并未走宗门正殿的恢弘大道,而是七拐八绕,来到一处相对偏僻、名为“杂役谷”的山坳。谷中房舍简陋,多是灰墙黑瓦,与主峰的金碧辉煌形成鲜明对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灵植肥和汗水混合的气息,往来弟子皆身着灰色杂役服,神色间多是忙碌与疲惫。
“丹霞峰的百草园正好缺个照看低阶灵植的杂役,你就去那儿吧。”清虚真人打了个哈欠,仿佛只是随手安排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负责管事的老孙头人还不错,就是啰嗦了点。你只管安心待着,该干嘛干嘛,少说话,多做事,没人会特意留意你。”
他看似随意地丢给云琉璃一块灰扑扑的身份木牌、一套杂役衣物和一本薄薄的《青云宗杂役规训》,便晃着他那酒葫芦,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步三摇地化作一道青虹消失了,留下云琉璃一人站在谷口。
云琉璃握紧了手中粗糙的木牌和衣物,深吸了一口谷中远不如主峰精纯、甚至略带杂质的灵气。她明白,这是清虚真人的一种保护。杂役弟子人数众多,身份低微,不易引人注目,正是她隐藏身份、默默积蓄力量的绝佳场所。
她很快找到了百草园的孙管事。那是一个面容黝黑、皱纹里都仿佛藏着泥土气息的老者,炼气三层的修为,似乎已在杂役谷待了大半辈子。他瞥了眼云琉璃的身份木牌,并未多问,只是絮絮叨叨地交代着规矩:
“东边第三畦的月光草最是娇贵,每日需用无根灵雨浇灌三次,不能多也不能少……”
“西角那几棵铁棘藤脾气躁,靠近时小心点,别被它们的刺划伤了,那刺带点麻痹毒性……”
“后山那片废弃的古剑兰……唉,算了,早就枯死了,偶尔除除草就行,别费太多心思……”
云琉璃默默记下,恭敬应了声“是”。她领了工具,走向那片广阔的灵田。
日间的劳作枯燥而辛苦。杂役弟子的工作,无非是挑灵泉之水、除杂草、收集灵露、清理废渣等。这些活计不仅耗费体力,更会占用大量本该用于修炼的时间。许多杂役弟子终其一生,也难突破炼气中期,很大程度上便是受此所累。
云琉璃却做得一丝不苟。她将这份劳作视作一种另类的修行——锤炼肉身,磨砺心性。她敏锐地察觉到,在运转《琉璃剑心诀》时,体内那缕微弱的剑元力虽无法直接助她快速完成杂务,却能让她更清晰地感知到不同灵植的细微气息波动,甚至能隐约察觉到土壤之下的灵气流转。
夜深人静时,同屋的其他杂役女弟子早已因疲惫沉沉睡去。云琉璃则会悄无声息地起身,或是盘坐于床榻,或是避开巡夜弟子,寻一处僻静角落,潜心修炼《琉璃剑心诀》。
功法运转间,那枚藏于怀中的琉璃剑符便会散发微弱的凉意,助她更好地凝神静气,感应那冥冥中的剑意。那柄裂纹古剑被她用粗布仔细包裹,藏在床铺之下。每当握紧剑柄,她便能感到一种血脉相连的安心感,修炼时也更能清晰地捕捉到虚空中那锐利而纯粹的“锋芒”。
她的修为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缓慢却坚定地提升着。剑元力逐渐壮大,从发丝般细小,到如今已如溪流般在经脉中潺潺流动。她的五感愈发敏锐,身体也越发轻盈矫健。
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杂役谷也并非全然与世无争。弟子间为了轻松点的活计、多一点的修炼资源或是管事的一句夸赞,也常有明争暗斗。
云琉璃因性子清冷,又得孙管事偶尔几句“干活踏实”的随口称赞,不免惹来一些嫉妒。有几个资历较老的女杂役开始刻意刁难她,或是“不小心”打翻她浇灌好的灵植,或是在分配任务时将她调去最耗时的药田。
云琉璃始终隐忍不发。她牢记清虚真人的话,也深知自己身负血海深仇,绝非争一时意气之时。她总是默默收拾好残局,或是干脆利落地完成那些额外工作,那份远超常人的效率和冷静,反而让寻衅者自觉无趣,渐渐也收敛了些。
然而,真正的危机却来自一次意外。
那日,她照例去后山为那片废弃的古剑兰除草。据孙管事说,这种灵植曾是某位剑修前辈所钟爱,蕴含微弱剑意,但早已枯萎多年。云琉璃在除草时,体内剑元力不自觉微微流转。
异变陡生!
地下深处,一株早已干枯、形如断剑的古剑兰根须竟与她产生了微弱共鸣!一股极其稀薄、却纯粹无比的庚金剑气顺着她的指尖猛地窜入体内!
“唔!”云琉璃闷哼一声,只觉经脉如同被细针穿刺,剧痛难忍。她强行运转《琉璃剑心诀》,试图引导化解这道突如其来的异种剑气。
两股剑气在她体内剧烈冲突,虽最终被逐渐炼化吸收,但那一刻泄露出的异常锐利气息,却未能完全掩盖。
恰好此时,一名身着内门弟子服饰、面容倨傲的青年正驾驭飞行法器从低空掠过,似是执行任务路过。他腰间玉佩微光一闪,其人猛地低头,凌厉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下方气息紊乱的云琉璃。
“嗯?一个杂役弟子,身上怎会有如此精纯的剑意波动?”他按下法器,落在云琉璃面前,眼神审视而冰冷,“你,方才做了什么?”
云琉璃心中警铃大作,强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低下头,尽可能让声音显得惶恐怯懦:“回、回禀仙师,弟子方才不慎被枯草划伤了手,并未做什么……”
那内门弟子显然不信,神识毫不客气地扫向云琉璃。然而云琉璃早已将剑元力收敛于剑符和古剑之中,其体外灵力波动微弱且斑杂,与寻常杂役弟子无异。
“奇怪……”他皱了皱眉,未能探查出异常,但眼中疑色未褪。他目光扫过那片古剑兰废墟,冷哼一声:“此地乃宗门废弃药园,灵气紊乱,不是你该久留之地,速速离去!”
说罢,他狐疑地又看了云琉璃一眼,这才驾驭法器离去。
云琉璃站在原地,背心已被冷汗浸湿。她知道,自己恐怕已经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那名内门弟子离去时的眼神,分明带着探究和怀疑。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但云琉璃却隐隐感到不安。
她发现自己居所附近,偶尔会有陌生的神识若有若无地扫过。她在百草园劳作时,也感觉似乎有目光在暗中注视。幽冥殿的威胁并未解除,而宗门之内,似乎也并非全然安全。
清虚真人自那日后便未再现身,仿佛真的将她这个“杂役弟子”完全放养。
云琉璃变得更加谨慎。她将修炼地点改在了屋内,且更加小心地控制剑元力的波动。那柄古剑也被她藏得更加隐蔽。
这日黄昏,她结束一天的劳作,正准备返回住处,孙管事却慢悠悠地踱步过来,似是无意地低声道:“丫头,宗内最近不太平,听说执法堂好像在暗中查什么……眼睛亮堂点,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碰的东西别碰。”
云琉璃心中猛地一凛。
执法堂?是因为那名内门弟子的上报?还是……宗门本身就在调查什么?
她恭敬地向孙管事道了谢,心中却浪潮翻涌。
青云宗这座仙门巨擘,对她而言,既是暂时的避风港,也可能是一个充满了未知危险的漩涡。
她抬头望向青云宗深处那云雾缭绕的群峰,那里灵光冲霄,气象万千。她知道,自己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唯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应对暗处的窥探,才能在这仙门立足,才能……去追寻那血海深仇的真相!
夜色渐浓,云琉璃回到简陋的屋舍,关上门窗。她盘膝坐于床榻,再次沉浸于《琉璃剑心诀》的修炼之中。怀中的剑符微凉,床下的古剑无声,唯有体内那缕银色的剑元力,在黑暗中默默流转,如同蛰伏的幼龙,等待着腾飞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