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下行至地下车库,黑色的迈巴赫早已静候一旁。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
顾临渊弯腰坐进后座,闭目养神,仿佛沈烬不存在。沈烬关好车门,绕到副驾坐下,通过后视镜默默关注着顾临渊的状态。
车内的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
行至半途,顾羽忽然开口,声音冷淡:“去西山别墅。”——那是他偶尔会去的一处僻静住所,通常不带人。
沈烬:“是。”示意司机改变路线。
到了别墅,顾临渊下车,径直入内。沈烬紧随其后。
进门后,顾临渊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在昏暗的玄关灯光下看着沈烬,眼神锐利如刀:“跪下。”
沈烬没有任何犹豫,依言单膝跪地,仰头看着他。
顾临渊抬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沈烬刚才被鞋尖挑过的下颌,动作带着一种危险的温柔:“沈烬,你今天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点?”
沈烬喉结滚动,目光沉静:“属下知错。”
“知错?”顾临渊轻笑一声,指尖下滑,捏住他的下巴,“我看你错得心甘情愿。告诉我,刚才在想什么?嗯?”
玄关顶灯的光线昏沉,将顾临渊眼底的情绪切割得晦暗不明。他指尖的冰凉透过皮肤渗入沈烬的下颌,那点冷意却像火星,烫得沈澈心脏骤缩。空气中弥漫着西山别墅特有的、空置太久的清冷气味,混合着顾羽身上残留的威士忌醇香和一丝别人的香水味,构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暧昧刑场。
沈烬喉结压抑地滚动,仰视的姿势让他完全暴露在顾临渊的审视之下。他目光沉静地承接那锐利的视线,声音低而稳,听不出半分波澜。“ 属下不敢。只是担心您的身体。”
“不敢?”顾临渊嗤笑一声,指尖骤然用力,捏得沈烬下颌骨微微发疼。他俯下身,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带着酒气喷洒在沈澈脸上,眼神却冷得吓人。“ ‘我发起疯来比所有麻烦都麻烦……’这话不是你说的?沈烬,跟我玩这套欲擒故纵,你还嫩了点。”
他另一只手忽然抬起,用指节慢条斯理地蹭过沈烬微抿的嘴唇,动作轻佻得像在抚摸一件趁手的玩具,语气却淬着冰。“你这张嘴,除了会说‘是’和‘属下知错’,原来还会说狠话?谁给你的胆子,嗯?”
沈烬的呼吸几不可查地急促了一瞬,嘴唇上传来的触感让他脊椎窜起一阵战栗,几乎是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维持住跪姿的稳定。他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是属下失言。任凭首领处置。”
“处置?”顾临渊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从沈烬的嘴唇滑到喉结,感受着那里压抑的跳动,像是在评估从哪里下刀更合适。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这条他最忠诚的狗,今天却让他有些捉摸不透了,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快。
他猛地松开手,直起身,像是失去了兴味。转身走向客厅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冰水,玻璃杯壁瞬间凝结起一层白雾。 “跪着。没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慵懒淡漠,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危险对峙只是幻觉。
沈烬沉默地应下,身形稳如磐石,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玄关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透过薄薄的西裤面料,渗进丝丝寒意。他看着顾临渊仰头喝水时滚动的喉结和微湿的唇角,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燃烧,又迅速湮灭于绝对的服从之下。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别墅外似乎起了风,吹得窗户玻璃发出细微的嗡鸣。顾临渊靠在吧台边,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屏幕,屏幕的光映亮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胃里的药片开始发挥作用,那点隐约的不适感被压了下去,但另一种莫名的空落却浮了上来。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玄关那道跪得笔直的身影,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藤蔓一样悄悄滋长。
不知过了多久,顾临渊忽然将手机扔到吧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走到沈烬面前,阴影再次将对方笼罩。
“处置……”他像是琢磨着这个词,弯腰捡起刚才被随意丢在地上沈烬的那件西装外套。然后,他轻轻一抛,那件还带着室外凉意和沈烬体温的外套,便兜头盖在了沈烬低垂的头上。“今晚你就这样待着。好好想想,谁才是你的主人。”
视野被黑暗笼罩,鼻腔里瞬间充斥着自己身上惯用的、冷冽的雪松调古龙水味,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顾临渊指尖的,烟草和酒液混合的气息。这味道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沈烬内心某个封锁严密的囚笼,野兽在黑暗中发出无声的嘶吼。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抑制住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以下犯上的疯狂念头。
顾临渊看着被外套完全罩住的沈烬,只能看到他绷紧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嘴唇。这种绝对的掌控和遮蔽,终于让他心里那点烦躁平息了些许。他满意地轻哼一声,转身趿拉着拖鞋朝楼上卧室走去。“碍眼。明天早上之前,别让我看见你。”
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在楼梯尽头。主卧的门被打开又关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玄关彻底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风声呜咽。
黑暗中,沈烬依旧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许久,许久,那件盖在他头上的西装外套,才几不可查地、轻微地颤抖起来。不是恐惧,而是某种压抑到了极致、几乎无法控制的情绪洪流在奔涌。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微微颤抖的手,隔着外套布料,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更深地呼吸着那上面残留的、几乎快要消散的、属于顾临渊的味道。像一个濒死的囚徒,贪婪地汲取着唯一的毒药。
他知道自己病了,病入膏肓。从十年前那个雨夜,这个男人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无药可救。
他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