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像一块被墨汁浸透的绒布,将整座城市包裹得严严实实。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用昏黄的灯光划破这片寂静,随即又将一切交还给黑暗。
幸念夏抱着怀中的女孩,快步穿行在空旷的街道上。女孩的身体很轻,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格外沉重。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乌黑的长发凌乱地垂落,几缕粘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
幸念夏能感觉到,怀中人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死神赛跑。他不敢有丝毫停留,脚步比刚才又快了几分。
“坚持住,马上就到了。”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安慰女孩,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女孩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眼睛。她的身体很冷,像一块被冰雪覆盖的玉石,透过单薄的衣料,将寒意传递到幸念夏的手臂上,直抵他的心底。
幸念夏的家在街道尽头的一栋老旧居民楼里。那是一栋二层小楼,外墙的油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暗的水泥。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枝叶繁茂,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用钥匙打开院门,“吱呀”一声,古老的门轴发出干涩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穿过小小的院子,他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二楼的卧室。房间不大,布置得简单而整洁。一张单人床靠窗摆放,床头有一盏老式台灯,散发着温暖的橘黄色光芒。
幸念夏小心地将女孩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轻轻拨开女孩额前的碎发,露出她完整的脸庞。
那是一张极为精致的脸,眉如远山,眸似秋水,即使在昏迷中,也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的嘴唇苍白干裂,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痕,为她增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你叫什么名字?”幸念夏凝视着她,忍不住轻声问道。
回答他的,只有女孩均匀却微弱的呼吸声。
幸念夏叹了口气,转身下楼。他需要尽快处理女孩身上的伤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楼的厨房很小,只有一个老式的煤气灶和一个木制的橱柜。幸念夏熟练地拧开水龙头,接了一盆清水,又从橱柜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他犹豫了一下,又从医药箱里取出一些消毒用的碘伏和纱布。
当他再次回到二楼时,女孩依旧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一尊精美的雕塑。
幸念夏将水盆放在床边的凳子上,拧干毛巾,开始小心地擦拭女孩脸上的血迹。毛巾的温热似乎让女孩微微放松了一些,她的眉头舒展了几分。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沾了碘伏的棉签轻轻涂抹在女孩手臂上的伤口周围。
女孩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没有醒来。幸念夏的动作更加轻柔了,他生怕自己的鲁莽会弄疼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盆里的水从清澈变得浑浊,又被幸念夏换成新的。女孩脸上和手臂上的血迹渐渐被清理干净,露出了原本白皙的肌肤和狰狞的伤口。
幸念夏看着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眉头紧锁。这些伤口显然不是意外造成的,更像是……被人追杀?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默默地为女孩包扎好伤口,然后将她身上沾血的雪白仙子裙脱下,换上了一件自己的干净衬衫。衬衫对于女孩来说显然太大了,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瘦弱的身体上,更显得她楚楚可怜。
做完这一切,幸念夏才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静静地看着女孩,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过了多久,幸念夏的肚子发出了“咕噜”的抗议声。他这才想起,自己也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他站起身,轻轻为女孩掖好被角,然后下楼去煮面。
厨房里很快就弥漫起了面条的香气。幸念夏煮了一碗清汤面,又特意打了一个荷包蛋放在上面。他端着面回到二楼,将它小心地放在床头的小桌上。
“等你醒了,应该会饿吧。”他自言自语道。
也许是面条的香气起了作用,或者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床上的女孩终于有了动静。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没有一丝光亮,仿佛能将一切靠近的温暖都吞噬殆尽。在那一瞬间,幸念夏甚至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野兽盯上了,浑身汗毛倒竖。
萧念雪——这是女孩的名字。她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所有的感官都瞬间恢复了。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墙壁,陌生的床……以及,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右手下意识地摸向枕边,那里本该有一把冰冷的匕首。但她摸到的,只有柔软的床单。
“你是谁?”她的声音沙哑而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幸念夏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你别紧张,我叫幸念夏。我……我只是在大街上看到你浑身是血,所以……所以就把你带回来了。”
萧念雪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幸念夏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只好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我没有恶意,真的。只是……见你躺在冰冷的大街上,实在不忍心。”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萧念雪的身体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态,但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确实没有散发出任何危险的气息。相反,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和……笨拙的善意。
她的肚子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幸念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说道:“对了,你肚子应该饿了吧?我……我煮了点面,你要不要吃一点?”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床头的那碗面,递到萧念雪面前。
萧念雪的目光落在那碗面上。热气腾腾的面条,飘着葱花和荷包蛋的香气,对于一个刚刚经历过生死、极度虚弱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诱惑。
但她并没有立刻接过面,而是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幸念夏。
幸念夏被她看得有些尴尬,只好解释道:“放心,我没有在里面放任何东西。”
萧念雪似乎终于确认了他没有恶意,或者说,她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承受饥饿的折磨。她伸出手,接过了那碗面。
她的手很凉,幸念夏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微颤抖。
萧念雪没有多说一句话,低下头,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她吃得很快,仿佛怕有人会从她手中抢走这碗面。滚烫的面条似乎也无法阻止她,她的嘴角沾满了汤汁,但她毫不在意。
幸念夏静静地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他不知道这个女孩经历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她的内心一定充满了痛苦和孤独。
很快,一碗面就被萧念雪吃得干干净净。她将空碗递还给幸念夏,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谢谢。”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除了问句以外的话,声音依旧冰冷,但至少……不再充满敌意。
幸念夏接过碗,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不客气。你……你先休息吧,我去洗碗。”
他转身下楼,将碗拿到厨房清洗。水流冲击在碗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幸念夏一边洗碗,一边在脑海中回想刚才女孩的眼神。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冷漠、戒备、孤独,却又在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洗完碗后,幸念夏看了看二楼的方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上去打扰萧念雪。他在一楼的沙发上躺下,盖上一条薄毯。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幸念夏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萧初夏那张冷漠而美丽的脸庞,以及她满身是血躺在大街上的模样。
楼上,萧念雪靠在床头,双手抱膝。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的黑暗,思绪飘回了几个小时前。
冰冷的刀锋,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那些人狰狞的面孔……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拳头在被子下缓缓握紧。
她知道,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她。这里虽然暂时安全,但她不能停留太久。
然而,不知为何,当她想到楼下那个有些笨拙的男人时,心中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一丝。那种感觉很陌生,却又……让人不忍拒绝。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的脸上,为她冷漠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她缓缓闭上眼睛,身体的疲惫感终于战胜了内心的戒备。
在这个陌生的小屋里,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在各自的思绪中,渐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