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红星公社下溪村唯一的赤脚医生李卫东。
李医生四十来岁皮肤黝黑手上长满了老茧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常年都散发着一股草药味。他在村里行医十几年看个头疼脑热接个生处理个外伤都还算有两把刷子在村民中也颇有威信。
可是在林家老太太这病上他却是栽了个大跟头。
前后开的方子换了七八个从清热解毒的到止咳化痰的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可老太太的病就是不见好反而一天比一天重。他心里也急却束手无策最后只能跟林卫国说让他家准备后事。
今天一大早他就听说了村里的传言。
一开始他跟所有人一样压根不信。猪草能治病？还是快死的人？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可后来传言愈演愈烈特别是柱子媳妇信誓旦旦地说亲眼看见老太太坐起来吃东西了他心里就坐不住了。
作为村里唯一的“医学权威”他觉得自己的专业受到了挑战。同时他心里也有一丝好奇和不服气。他治不好的病难道真被一个黄毛丫头用几根猪草给治好了？
所以他背上药箱决定亲自上门看个究竟。
看到李医生站在门口林卫国和赵秀"兰"都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
毕竟前几天李医生才给他们家下了“病危通知”现在他们却用“偏方”把人给救回来了这多少有点打人脸的意思。
“是李医生啊快……快请进。”还是林卫国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招呼。
赵秀兰也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脸上挤出个笑容：“李医生你咋来了？”
李卫东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摆了摆手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屋里瞟：“我……我就是路过顺便过来看看。听说……听说大娘她好点了？”
他这话问得相当委婉。
赵秀兰一听这个腰杆瞬间就挺直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心实意起来带着几分藏不住的骄傲：“何止是好点了！简直是好太多了！李医生你不知道俺家婆婆今天早上就醒了不但能说话还喝了一大碗米糊呢！这都多亏了俺家晚晚！”
她说着就把身后的林晚给推到了前面。
李卫东的目光这才正式落在了林晚身上。
眼前的少女穿着一身打补丁的旧衣服身形消瘦脸色也有些苍白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丫头。可她的那双眼睛却异常的明亮和平静完全不像一个十八岁女孩该有的样子。当他的目光扫过来时她没有躲闪也没有炫耀只是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
这让李卫东心里“咯噔”一下。这丫头不简单。
“是吗？那……那可真是太好了。”李卫东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然后清了清嗓子拿出自己专业人士的架子“我能……进去给大娘瞧瞧吗？”
他必须亲眼确认。
“当然能！李医生你快请！”林卫国赶紧掀开门帘。
李卫东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那间他前几天还来过的屋子。
一进屋他就愣住了。
屋里虽然依旧简陋但那股让人窒息的霉味、汗臭味和药渣的酸腐味竟然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奇异的草腥味和流通的空气带来的清新感。那扇他印象中常年紧闭的窗户此刻正开着一条缝有阳光和微风透进来。
他再看向病床。
床上躺着的老太太虽然依旧瘦骨嶙峋但面色已经不再是那种死灰。她的胸口在平稳地起伏呼吸声虽然还有些粗但已经完全没有了那种濒死之人特有的“破风箱”声。
李卫东的心重重一跳。
他快步走到床边也顾不上客套了直接伸出手搭在了老太太的手腕上。
闭目切脉。
脉象虽然依旧沉细无力但已经不像前几天那样微弱得几乎摸不到了。脉搏的跳动平稳而有规律不再是那种时快时慢、杂乱无章的危脉。
他又伸手探了探老太太的额头。
温热但绝对不是之前那种烫得吓人的高烧。
李卫东彻底震惊了。
他行医十几年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事！一个肺热咳喘、高烧不退、已经水米不进好几天的病人眼看着就要油尽灯枯了竟然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出现了如此明显的好转！
这……这不符合医理啊！
“咋样啊李医生？”赵秀兰在一旁紧张地问。
李卫东缓缓地收回手脸上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困惑。他看着林卫国和赵秀兰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平静的林晚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艰难地开口：“确实……确实是好转了。烧退了大半脉象也稳住了……这……这真是奇迹！”
听到村里最权威的李医生亲口说出“奇迹”两个字赵秀兰和林卫国对视一眼两人的脸上都放出了光。
骄傲！自豪！
他们的女儿创造了连医生都束手无策的奇迹！
“这……你们……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李卫东终于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惑。他看着林晚目光灼灼“我听说……你们用了一种草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晚身上。
林晚知道这是她必须面对的一关。她的回答将直接决定她在村里人眼中的形象是“神婆”还是“懂医理的人”。
她不卑不亢地上前一步从院子里拿了一根还没用完的鱼腥草递到李卫东面前用一种非常谦虚的口吻说道：“李医生我们用的就是这个。我以前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看过一本破旧的医书上面说这种草叫鱼腥草能清肺热、解热毒对肺热咳喘有奇效。我看着奶奶的症状跟书上写的很像家里又实在没办法了就……就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
她的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第一她拿出了实物鱼腥草。这东西后山遍地都是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器”。
第二她再次把功劳推给了“书”而且是一本“破旧的医书”这既解释了知识来源又显得合情合理还带了点机缘巧合的运气成分。
第三她的态度非常谦虚用了“死马当活马医”和“试一试”这样的词完全没有抢功和挑衅的意思给足了李医生面子。
李卫东接过那根鱼腥草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那股独特的腥味让他皱了皱眉。
“鱼腥草……”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他似乎有点印象好像在哪本药书的角落里看到过但因为这草在本地太常见一直被当成猪草所以他从来没留意过更没用它入过药。
他仔细地端详着手里的植物心形的叶子白色的根节……
难道……这平平无奇的猪草真是一味被埋没的良药？
他再看向林晚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怀疑和不服变成了审视和郑重。
这个女娃不光认识这种草药还知道它的药性并且能准确地对症下药……这仅仅是靠一本“破旧的医-书”就能做到的吗？
他心里充满了疑问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他沉吟了片刻对林晚说：“这鱼腥草性寒虽然对症但老人家身体虚不能久用。等咳嗽再轻一些就得停了改用些温补的方子来调理。”
他这是在用专业知识善意地提醒林晚同时也是在不动声色地挽回自己作为医生的尊严。
林晚立刻心领神会恭敬地回答：“谢谢李医生提醒我们晓得了。等奶奶再好点还得请您过来给开个方子好好调理呢。”
这话一出李卫东心里顿时舒坦了。
看这丫头多懂事！一点都不居功自傲还知道尊重他这个医生。
他对林晚的好感度瞬间又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李卫东又嘱咐了几句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无非就是些注意保暖、饮食清淡之类的话然后就准备告辞。
林卫国和赵秀兰把他送到门口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
李卫东摆摆手临走前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林晚眼神复杂。
他走出林家院子一路上脑子里都回想着刚才的一切。
鱼腥草……医书……还有那个沉静得不像话的女娃……
他觉得自己以前可能是小看了这个村里唯一的高中生。
而李医生的这次上门就像是在滚油里倒进了一瓢水让整个下溪村都彻底沸腾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胆子大的村民凑上来问：“李医生怎么样？老林家老婆子是不是真的好了？”
李卫东看着村民们一张张好奇的脸想起刚才的所见所闻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是真的。老太太的命算是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说完他没再理会众人的追问背着药箱心事重重地走了。
他一走人群立刻就炸了！
“天啊！连李医生都亲口承认了！”
“这么说那猪草……不那鱼腥草真的能救命？”
“林家那丫头也太神了吧！她是怎么知道的？”
村民们的议论焦点迅速从“邪术”转移到了“神奇的草药”和“有本事的林晚”身上。之前王桂香散布的那些“巫术”谣言在李医生这个“权威认证”面前不攻自破。
毕竟李医生是村里最懂医的人他都承认了那就说明这不是歪门邪道而是正经的医术！
一时间几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老林家那个读过高中的大丫头林晚用后山一种没人认识的草药治好了连赤脚医生都束手无策的重病把她奶奶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消息迅速传遍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开始向着邻村扩散。
林家那个破败的小院一下子成了全村人关注的焦点。
不少人开始后悔昨天不该在背后说人家小姑娘的坏话。也有人动了心思想着自家要是有个头疼脑痛的是不是也能找林晚给看看？
而始作俑者王桂香在听到李医生亲口证实的消息后一屁股瘫坐在了自家门槛上面如死灰。
完了！
她不仅没能把林晚踩下去反而亲手把她捧成了一个“神人”！
她能预感到自己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就在全村都为这件事震动的时候林家屋里李医生临走前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他看着林晚用一种近乎请教的语气问道：“林晚丫头叔多嘴问一句你……你看的那本医书现在还在吗？能不能……让叔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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