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下溪村还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晨雾之中绝大多数村民都还在睡梦里。
林卫国走在空无一人的村道上脚步又快又稳。清晨的凉风吹在脸上让他因为一夜未眠而有些发胀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他心里像揣着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有些发疼。
那是愤怒的火。
一想到王桂香那个毒妇竟然要花钱雇人来害自己的女儿他就恨不得立刻冲到她家把她从热炕上揪下来狠狠地撕烂她那张喷粪的嘴。
但他忍住了。
女儿昨晚的话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响。
“爹冲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们要让她在最得意的时候摔个大跟头摔得她再也爬不起来。”
对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握紧了手里的木棍加快了脚步。他今天就是女儿计划里那把最锋利的“尖刀”。他必须要在公社那边把这把刀磨得亮亮的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敢动他林卫国的女儿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
就在林卫国消失在山路拐角后不久林家的小院门又“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
一个小小的身影像只机警的狸猫从门缝里溜了出来。
是林小军。
他怀里揣着姐姐交给他的“秘密信件”小脸上满是紧张和兴奋。这是姐姐第一次交给他这么重要的任务他一定要办好！
他按照姐姐的吩咐一路贴着墙根避开村里那些起得早的人家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村口的大槐树下。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一些。他躲在粗大的树干后面探出小脑袋紧张地望着上林村方向的小路。
等了约莫十来分钟一个小胖墩的身影哼着不成调的歌一摇一摆地出现在了路上。正是上林村的李小胖。
林小军眼睛一亮深吸一口气从树后冲了出去拦住了李小胖。
“李小胖！”
“哎哟！林小军？你咋在这儿？吓我一跳！”李小胖被吓得一哆嗦。
林小军学着大人的样子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表情严肃地说：“我姐有封急信让你亲手交给你建斌哥！十万火急！你可千万不能弄丢了！”
李小胖一听是“建斌哥”的信也立刻严肃了起来他知道李建斌在他们村孩子王里的地位。他接过那封小小的信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胸脯：“你放心！保证送到！”
看着李小胖揣着信一溜烟地跑远了林小军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任务完成！他感觉自己就像电影里的英雄一样心里美滋滋的又一路小跑悄悄地溜回了家。
又过了一会儿林家的大门才正式打开。
林晚背着一个打了补丁的布书包和母亲赵秀兰一起走了出来。
“晚晚路上小心点。要是……要是有啥不对劲你就赶紧跑别管啥考试了人要紧！”赵秀-兰不放心地叮嘱着眼圈红红的。
“娘你放心吧没事的。”林晚冲母亲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自信让赵秀兰慌乱的心也安定了几分。
她在村里几个早起村民的注视下没有走向通往公社的那条大路而是拐了个弯走向了另一条通往后山、更偏僻的小道。
“咦？林晚这是去哪儿？公社不是走这边啊？”一个正在扫院子的婆娘奇怪地问。
“谁知道呢？可能是去山上找李建斌吧？我可听说了她那书就是李建斌借的。”另一个挑着水桶的妇人压低了声音说。
这些议论林晚都听见了但她毫不在意。她就是要让别人看到她走了另一条路。
……
此时在下溪村和上林村交界的那座破败的山神庙里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蹲在半人高的草丛里不耐烦地抽着烟。
其中一个脸上长满了麻子三角眼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就是王桂香花钱雇来的刘癞子。
“他娘的这都啥时候了那小娘们咋还不来？”刘癞子把烟头狠狠地往地上一扔啐了一口“该不是不来了吧？”
“不可能吧癞子哥。”旁边那个瘦猴似的跟班说道“今天可是她考试的日子她能不从这儿过？”
这条路是下溪村去公社最近的路。在他们看来林晚一定会从这里走。
“再等半个小时！要是再不来咱们就撤！老子可没工夫在这儿喂蚊子！”刘癞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眼睛却像鹰一样死死地盯着山下那条蜿蜒的小路。
他不知道他要等的人此刻正在另一条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而他更不知道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开始缓缓地向他收拢。
……
红星公社大院。
林卫国站在那栋两层高的青砖办公楼前心里紧张得直打鼓。这里就是整个公社的权力中心。平时他来都是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可今天他挺直了腰杆。
他想起女儿的嘱咐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大院径直朝着那块挂着“公社治保委员会”牌子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一个穿着四个兜干部服、正在喝茶看报纸的年轻干事看到一个农民模样的人闯了进来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地问：“哎你干什么的？这里是办公重地不能随便进。”
“同志你好！”林卫国按照女儿教的先是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然后一脸焦急地说道“我是下溪村的社员林卫国。我今天来是有一件关系到我们下溪村甚至是我们整个红星公社荣誉的紧急事情要向组织汇报！”
他一开口就把调子定得极高。
那年轻干事愣了一下被他这套说辞给唬住了。“什么荣誉？什么紧急事情？”
林卫国一脸悲愤地说道：“我们下溪村好不容易出了个高中生叫林晚被大队推荐去参加县罐头厂的工人选拔考试！可我听说村里有坏分子嫉妒我们村出人才不希望我们公社在这次选拔里拔得头筹竟然想在半路上搞破坏不让我女儿去参加考试！”
他巧妙地把“王桂香要害他女儿”偷换概念成了“坏分子要破坏公社的荣誉”。
“什么？！”年轻干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报纸都掉在了地上。
破坏招工考试！这在当年可是了不得的政治事件！
“同志！这不光是关系到我女儿一个人的前程啊！”林卫国痛心疾首地继续说道“这是有人想给我们红星公社抹黑！不想让我们向县里输送优秀人才！我今天来就是代表我们下溪村的贫下中农恳请组织上一定要保障这次考试的顺利进行！决不能让坏分子的阴谋得逞！”
“破坏”、“抹黑”、“坏分子阴谋”……
这些词像一颗颗炸弹炸得那年轻干事头晕目眩。他知道这事他处理不了了。
“老乡你别急！你先坐！我……我这就去叫我们孙主任！”年轻干事说着就急匆匆地跑进了里屋。
林卫国看着他慌张的背影心里暗暗佩服女儿的神机妙算。
成了！
很快一个身材魁梧、国字脸、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跟着年轻干事走了出来。他就是公社治保会的主任孙保国。
孙保国听完年轻干事的简要汇报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走到林卫国面前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同志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详细地跟我说一遍！”
林卫国心里一凛知道关键时刻来了。他定了定神把女儿教他的那套说辞又一字不漏、添油加醋地重复了一遍。
孙保国听完沉默了片刻猛地一拍桌子！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竟然还有人敢搞这种破坏活动！这是严重的政治问题！”他转头对那年轻干事命令道“小张！你！还有小王！马上骑上自行车带上家伙沿着下溪村到公社的这条路给我来回巡逻！发现任何形迹可疑的人员立即给我带回来审问！务必要保证所有参加考试的同志都能安全、准时地到达考场！”
“是！主任！”小张立刻立正敬礼转身就跑了出去。
孙保国又转向林卫国语气缓和了一些：“老乡你放心。有我们治保会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坏分子得逞！你女儿叫林晚是吧？你让她安心考试！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林卫国看着眼前这雷厉风行的阵仗激动得眼眶都红了。他连连点头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公社大院外传来了两声清脆的自行车铃声。
两个穿着制服、戴着红袖章的治保会干事骑着两辆锃亮的“永久”牌自行车像两道离弦的箭朝着下溪村的方向飞驰而去。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彻底张开。
而在山神庙里苦等的那两条鱼还对此一无所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